2019年5月,经过一年政治博弈,加拿大自由党主导的参议院通过了一项有争议的枪支管制法案(C-71法案)。法案通过之后,随即在加拿大境内引起了广泛的争议。控枪支持者举起香槟,弹冠相庆;反对者则强调自己的权益受到了严重的侵犯。
那么,C-71法案到底有什么内容?加拿大是怎么进行枪支管控的?和美国邻居相比又有哪些不同?新法案到底是打击非法持枪的良药,还是应对大选的缓兵之计?是为了将顽疾连根除去,还是隔靴搔痒?
1.加拿大人割舍不了的“枪支上的生活”
虽然加拿大人以“谦和有礼”著称,并不代表他们不喜欢“舞刀弄枪”。2016年,华盛顿大学的一项报告指出,每一百个加拿大人大约持有35把枪,而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允许合法持枪的发达国家,仅次于美国。考虑到未登记的非法持枪,真实数字只会更高。加拿大其实也是一个遍地有枪的国家。
不过,加拿大人持枪的主要目的不是自卫,而是为了工作和休闲。举例来说,持有猎枪的人主要分为两类:以打猎为职业的蓝领工作者,以及把打猎或者打靶作为业余兴趣爱好和消遣的普通人。娱乐射击活动在加拿大广受欢迎,相关产业每年都可以创造巨大的经济效益。
加拿大全国每年仅仅在射击运动上就会花费5000万加元(约合2.7亿人民币)。加拿大广阔的森林造就了独特的狩猎运动,该项运动每年为加拿大经济贡献60亿加元(约合320亿人民币)和3.3万个工作岗位。可以说,“枪支上的生活”是加拿大人改变不了的生活方式。
▲热爱狩猎活动的加拿大人
2.加拿大逐渐放宽的枪支管控
既然枪支是加拿大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么加拿大是怎么管控枪支的呢?
加拿大枪支法案拥有极深的历史渊源,从1892年至今,政府对枪支的管控,总体呈现出一个逐渐放宽的趋势,但管理精细化程度在不断增加。1892年前,法官有权对于任何没有合理理由,使用手枪攻击他人身体或者财产的人,判处6个月的监禁。
1892年至1939年,刑法规定任何人都需要申请合法持枪许可,在公共场合非法持枪会被判处3个月监禁。个人枪支需要在当地政府进行登记,而零售商绝对不可以将枪支卖给16岁以下的人。政府增加了发放手枪许可证的具体要求,同时要求手枪必须每五年重新登记一次。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加拿大政府再一次放宽了持枪许可,合法持枪证终身有效。1968年,加拿大政府推出了枪械分类制度。所有的枪支被分为三大类:禁止类(全自动步枪,比如AK-47),限制类(手枪和半自动长枪,比如半自动来福枪);非限制类(普通长枪,比如普通来福枪)。普通人只能合法拥有限制类和非限制类两种枪支。
至于为何说加拿大枪支管理精细化程度在不断增加?从下文与美国枪支管理相比就能看出。
3.和美国枪支管理相比,加拿大有何不同?
如今,美国同样施行“控枪”不是“禁枪”政策,为什么加拿大的暴力枪击案的发生比例大大低于南边的邻居——美国?美国人饱受枪支暴力的困扰,而加拿大则被认为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国度,而且年年被评为世界上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国家之一。那么是什么导致了迥然不同的结果呢?
首先,美国人的合法持枪权,是受宪法第二修正案保护的。
反观加拿大,虽然法律认可民众可以合法持枪,但是加拿大宪法并没有直接赋予民众有持枪的权利。因此,加拿大的控枪政策,所面临的法律压力更小,更容易被通过和落实。
也就是说,在美国文化中,持有枪支是一项基本权利;而在加拿大人则把枪支使用当成一种有钱有闲人的消费行为,甚至可以说是特权。美国人要禁枪,相当于不要人们吃肉一样;而加拿大控枪,最多相当于不要人们开豪车上街。
其次,加拿大的枪支改革,是民众用鲜血的教训换来的。随着枪支产业的发展和射击运动的普及,普通加拿大人接触枪支的机会越来越多,这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负面的社会影响。各类“擦枪走火”的事件,成为了加拿大提出枪支法案的导火索。
1989年,蒙特利尔工程学院中,一名学生手持半自动步枪,打死了14名学生,打伤了数十人。1995年,加拿大政府正式通过了沿用至今的枪支法案,从法律上明确了拥有,输运,转移和储存枪支的要求。
▲蒙特利尔工程学院枪击案现场,受害者被紧急送往医治
这一法案奠定了加拿大当代枪支管理的基础,该法案自1998年生效,政府会根据具体情况,进行灵活的修订和增补。
相比之下,虽然美国早在1968年就通过了枪支管制法案,是枪支管控的先驱。可是多年以来,因为枪击案带来的流血与冲突不断发生,而与法案配套的管理政策和系统并没有建立起来,法案的更新也主要由最高法院进行,整个过程十分缓慢。
再次,美加控枪法案的精细度也不同。加拿大枪支管控非常精细,而美国则相对松散。加拿大推出了“枪牌”制度,也就是合法持枪牌照申请制度。牌照的申请者需要至少参加培训和考试,然后再由政府根据申请者的犯罪记录和心理健康证明,评估申请者持枪资质。而这样一种联邦级别的,覆盖全境的,针对持枪者资格审查的系统,在美国是不存在的。
▲加拿大枪支持有证
同时,在加拿大,属于限制类的枪支,比如手枪和部分半自动步枪,必须登记在枪支管理系统里;而在美国,有13个州甚至不鼓励人们进行枪支登记,只有6个州建立起枪支登记系统。
结果,美国成为了世界上发生大规模枪击事件(除凶手外,死亡人数超过4人)次数最多的国家。
▲美国2017年拉斯维加斯枪击案现场,该案造成58人丧命
2019年,截止到7月底,美国已经发生了超过250起大规模枪击事件。仅1968年到2015年,美国枪击致死人数就有151万,这个数据比美国建国以来所有大大小小的战争(包括独立战争、美国内战、一战、二战以及若干小战争)美国死亡人数总和还要多。
4.加拿大控枪也面临新挑战
遗憾的是,加拿大现行的枪支控制法案,无法控制非法枪支。研究表明,在加拿大,70%与罪案有关的手枪都没有登记在系统内,而绝大多数的非法手枪,是通过美国走私到加拿大的。
虽然不比美国那么严重的枪支犯罪,但加拿大枪支管理形势也更加严峻了。
受非法枪支的影响,加拿大的枪支法的有效性也在逐年降低。近20年来,加拿大暴力犯罪增长率甚至比美国更高,加拿大也成了枪击案频发的重灾区。
更让人唏嘘的是,枪支管控逐渐带有政治博弈的色彩,成了党派之间竞争的筹码。最著名的事件,莫过于在2012年时任加拿大总理,来自保守党的哈珀,力推废除长枪管制法,还直接废除了联邦枪支登记处。曾经被人推崇的长枪管执法,成了保守党政府口中“靡费几十亿加元的废物”。
2016年,现任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就在竞选期间多次提及控枪。他和自由党承诺,执政后会加强控枪。然而特鲁多兑现承诺的进程却十分缓慢:他既没有重建联邦枪支登记处,也没有恢复哈珀废除的登记制度。
直到2017年,西海岸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一位警员,在调查一起偷车案的时候,被疑犯开枪击中,以身殉职,控枪法案才再一次回到公众视野。
5.加拿大控枪新政
2018年,自由党终于将最新的控枪修订草案,也就是开头提到的C-71法案的草案内容,提交到联邦下议院。
新的法案主要对加拿大现行的枪支法案进行了一些增补和修订,主要内容包括:第一,扩大合法持枪牌照申请者的背景调查年限,不再局限于最近5年,可以扩大至终身记录。
修订年限的主要目的是:剔除那些不应该拥有枪支的人——比如那些有暴力犯罪前科或有家庭暴力前科的人。合法持枪权利的倡导者们则担心,背景调查可能会变得过于具有侵略性和广泛性,导致更多潜在的枪支拥有者被取消资格。
第二,强制要求零售商保持所有枪支销售和库存的记录。零售商必须记录枪支的生产日期、可证号码、型号、类型和序列号。反对者们担心这些包含私人信息的记录,会落入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从而导致合法的枪支拥有者面临被盗窃等诸多风险。
除了上述的两个核心修订,法案还修订了部分有关枪支运输的要求。合法的持牌者,如果想运输枪支,也需要相关的运输许可文件。
自由党政府还指出,当前的枪支分类准则皆由议会制定,而事实上,这是一个技术分类,而不是政治原则,应该由枪械专家决定。因此他们正在向议会争取,进一步修订枪支分类细则,尤其是手枪分类。
6.不可忽视的危险与争议
2019年对于加拿大人来说,是非常不平静的一年。从年初开始,多伦多就发生了数起枪击案,一时间人心惶惶。除了多伦多,加拿大境内的很多城市也发生了多起枪击事件,虽然枪击致死率不高,但是频率大大增加了。而手枪也成了诸多事件中的,主要的作案工具。
在这种背景下,旨在进一步控制枪支管理的C-71法案顺利通过。
不过,C-71法案引起的争议实在不小。
一方面,枪支自由的拥护者认为,新法案的目标是合法持枪者,而不是潜在的犯罪嫌疑人,联邦政府想要完全禁止加拿大人拥有枪支,而该法案只是第一步。还有人认为这是加拿大政府权力扩张的举措。
另一方面,控枪的支持者也对法案内容表示了不满,他们认为,该法案只是加大了政府和零售商的工作量,而对控枪有实际作用的枪支登记系统却被“有意”绕过了。
▲加拿大媒体讽刺C71法案的漫画,表达狩猎爱好者对此法案的不满
事实上,减少枪支和控制枪支不代表减少暴力。近年来,世界范围内的暴力事件频发。社会学家认为,造成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是社会意识形态的变化和价值观恶化,而不是民众接触枪械难易程度。
由此可见,控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各方利益很难得到平衡,每一方都要做出牺牲。但可以确定的是,人们对于安定、安全、稳定生活的追求,始终都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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