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书博山道中壁 》: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是辛弃疾广为人知的一首词,大概的意思是少年时不懂愁苦的滋味,为写出新词,爱登高望远,无愁苦偏说有。而如今,饱经忧患,历尽艰辛,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唉,只好说声,好一个凉爽的秋天。
年少时读这首词,不懂其中意味,只觉得后面那句天凉好个秋很是萧索高旷,如今重读却觉得词里透出无奈与隐藏着一股火气,最里面闪烁着一颗拳拳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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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识愁滋味
辛弃疾出生于已沦为金人之手的济南,祖父为了保全家族,在金朝任职,但他身在金营,心在宋,一直希望大宋能够收复旧山河。
辛弃疾小的时候,祖父经常带他登高望远,驾车出游,以身作则教育他爱国,明志。
而辛弃疾也不负祖父厚望,刻苦习武,用功读书,小小年纪就文武双全,同时,在金兵横行的地方,汉人所受的耻辱与痛苦深深地刺激了他,他恨自己不能出鞘斩贼,恨南宋朝廷迟迟未能收复故土。
少年握槊,气凭陵,酒圣诗豪余事。
在少年辛弃疾心里,除了驰骋沙场、金戈铁马、护国安民外,别的事情都只是闲趣罢了。
在他二十一岁那年,金主完颜亮大举南侵,长期受奴役和压迫的汉人,再也忍无可忍,奋起抗金。
为响应起义军,辛弃疾也聚集了两千人,参加耿京领导的起义军。
后为取得与南宋朝廷的联系,辛弃疾奉命南下,等他完成使命归来时,却听闻: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杀,义军也已溃不成军。
辛弃疾便率领五十多人袭击金兵几万人大营,活擒了叛徒张安国,并把他押送到健康正法。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 。燕兵夜娖银胡革录 ,汉箭朝飞金仆姑 。”
此时的辛弃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心怀恢复中原、报国雪耻志向,小小年纪就打出一片天地,他一片赤诚地以为从此能够一直笑卧沙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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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识尽愁滋味
南渡以后,辛弃疾对于南宋朝廷怯战不了解,加上宋高宗曾赞许过他的英勇行为,而随后即位的宋孝宗也曾一度表现出收复河山,报仇雪耻的锐气。
他一腔热血以为能得到重用,可以实现自己直捣金巢,收复失地的志向,于是他积极献策,写了不少关于北伐的建议,其中就有从第一论至第十论,无一不精辟,具有极高军事研究价值的《美芹十论》。
尽管这些建议在当时都深受称赞,广为传颂,但是沉迷于暂时安乐,得过且过的南宋朝廷却反映冷淡,先后把他派到各个地方担任文职,离沙场征战越来越远。
不过他失意归失意,还是兢兢业业把本职工作做好,赈灾救荒,兴修水利、教民兵、平盗贼,所治之处,政绩不凡。
即使被不断调任,做着与行兵打仗毫无关系的工作,在无尽的等待中,辛弃疾也未消磨自己为国上阵杀敌,收复失土锋芒。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他虽悲愤,恨无人理解,却又一直在为北伐做准备。在湖南安抚使任上,他创建了一支“湖南飞虎军”,随后更是成为了南宋地方武装部队的一支劲旅。
然而,在南宋对外胆怯,对内倾轧的政治氛围中,因创建“飞虎军”需要巨额的金钱和物资,辛弃疾被弹劾“贪赃枉法”,背上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旋即遭到调离。
谁知这次弹劾只是个开头,后来,因性格和行事作风在南宋官场中堪称“另类”的他屡遭弹劾,他就这样在南宋官场起起落落,满腔悲愤,报国无门,在四十岁,被朝廷支来支去的他再次由湖北转运副使调官湖南,现实与他的志向相去愈来愈远,行前,同僚王正之灾山亭摆酒为他送别,他感慨万千,写下了《摸鱼儿》一词。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本词乍一读来似乎是少女伤春,娥眉哀怨,实则写尽了辛弃疾的满腔抱负无法施展的愤慨,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苦闷。
据说宋孝宗看到这首词时很不高兴,但梁启超却评曰:“回肠荡气,至于此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见辛弃疾笔力有多深,内里的情感有多沸腾,只是知他者,唯二三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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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凉好个秋里的拳拳赤子心
41岁那年,辛弃疾被罢了官,在江西上饶隐居,自称“稼轩居士”,此时他满眼所见的是“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耳边听到的是“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此情此景甚是恬淡、惬意、美好,只是他即使是酒后,醉眼朦胧间还是会查看自己的宝剑,梦中回到的也是那战马嘶鸣的战场。
隐居期间辛弃疾作了许多关于平常农村生活,语调清新明快的诗词,看似恬淡自适,大有夫复何求之感,可背后总有一股无法抽离的感伤、沉郁、愤慨的情绪。
临江仙·探梅
心觉年华逝去,年少时的那腔热忱好似渐渐冷却
老去惜花心已懒,爱梅犹绕江村。
一枝先破玉溪春。
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
剩向空山餐秀色,为渠著句清新。
竹根流水带溪云。
醉中浑不记,归路月黄昏。
写下这首词时,辛弃疾已在上饶闲居十个寒暑,他感叹年华逝去,有心爱惜花草,心却已懒散,却唯独爱江村边那围绕的梅花,严冬时一枝梅先开放了,为了它辛弃疾流连忘返,不觉已黄昏,才恋恋不舍地归家。
此词明着写梅花迎寒霜,斗傲雪,迎风怒放,实则嘲讽世俗,鞭挞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无傲骨。
岁月的风霜雪雨依然还没能磨平辛弃疾的棱角,年过半百的他依然刚烈,依然不会矫揉造作,依然真性情,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中的他依然是少年时那个模样。
他一生怀抱报国壮志,想为南宋朝廷出战沙场,可唯一 一次最接近他梦想的时候,却是他晚年卧病在床,在诏书还没送到手中时,便西归。
据《康熙济南府志·人物志》记载:辛弃疾临终时,大呼“杀贼!杀贼!”
他一生的志向与追求,从此化成泡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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