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在美国哪里?我想知道。”她说。“在纽约。”他回答。“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她问。“没有。”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飞机不够快?””她说。“在纽约。”他回答。“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她问。“没有。”他说。
2019 年 8 月 7 日,美国得克萨斯州埃尔帕索市,印第安裔美国人参加反种族主义 *** 王迎摄 / 本刊
在一本名为《生活与自由》的美国老教科书里,有两张并列着的图片:一张是印第安人系统耕种农场的场景,另一张是印第安人在大草原上迁徙流荡的场景。教科书提了这样的问题:哪一张是印第安人在欧洲殖民者抵达后的生活?欧洲殖民者让印第安人变得文明了吗?
一些美国人对当年印第安部落的评价是“不文明”,自称欧洲白人殖民祖先帮助印第安人“开化”了。1927年,印第安人大议会如此抨击这种说法:“什么是文明?它的特色是崇高的宗教与哲学、原创的文学艺术、动人的音乐,以及丰富的故事与传奇。这些我们全部都有,我们并不是野人,而是文明的民族。”然而,过去的文明,随着殖民者对印第安人土地和资源的大肆侵占、对印第安人进行暴力驱逐和血腥杀戮几乎消失殆尽。
美国不仅在历史上对印第安人犯下罄竹难书的种族灭绝罪行,时至今日,依然在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等各领域对他们存在广泛的、系统性的歧视,导致他们长期处于美国社会底层。而印第安人的呐喊,却被隐匿在西方主流文化体系之外。
文 |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宿亮
本文转载自瞭望客户端,原文首发于2021年11月27日,原标题为《“那又如何,他们只不过是印第安人”》,首刊于《瞭望》新闻周刊2021年第48期。
1 “他们害怕死于疫苗”
数据显示,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美国印第安人与欧洲裔相比感染病例更多、死亡病例更多、感染致死率更高。
蒙大拿州的一份调查显示,印第安人感染新冠病毒人数、因新冠病毒致死人数以及感染新冠病毒致死率分别是当地欧洲裔的2.2倍、3.8倍和1.7倍。
其他州的调查数据也显现出相似结论。一份涉及23个州的病例统计显示,印第安人新冠肺炎患病比例比欧洲裔高3.5倍;另一份涉及14个州的死亡病例统计显示,印第安人确诊患者的死亡率比欧洲裔高1.8倍。
美国凯泽家庭基金会基于全美数据的分析显示,印第安人感染新冠病毒的可能性是欧洲裔美国人的2倍,因病致死的可能性是欧洲裔白人的1.5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分析认为,相比于欧洲裔美国人,印第安人跨代际或大家庭共同居住的场景更多,获得良好医保、通勤条件的人群更少,从事一线人际接触频繁的工作更多,收入也更低。在可能加重新冠肺炎的基础病方面,印第安人患有心脏病、2型肥胖症等的比例比欧洲裔更高。印第安人聚集地区普遍卫生条件恶劣,医疗资源匮乏,新冠肺炎疫情更加凸显了他们的弱势地位。
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根据社会脆弱性指数对全美人群进行了分组。这一指数主要考察因素包括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结构与身体残疾状况、少数族裔地位与语言、住房类型与日常通勤方式等。指数分析显示,印第安人等少数族裔是美国疫情期间最需要采取额外针对性防疫措施的群体。
新冠肺炎疫情下,纳瓦霍族、切罗基族、苏族……美国许多印第安人在疾病、贫困、漠视中艰难挣扎。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刊文感叹:几个世纪前,欧洲人带来的传染病几乎让美洲原住民彻底灭绝。如今,他们又深受新冠病毒之苦。
事实上,印第安人在美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处于底层,得不到有效的生活保障。长期以来,由于收入低、居住位置偏僻,印第安人的平均寿命比美国其他种族少5.5年。美国人口普查局2020年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6月美国印第安人的失业率达到12.4%,几乎是白人的2倍。2019年,约25.4%的美国印第安人生活在贫困之中,几乎是白人的3倍,印第安人家庭收入的中位数仅相当于白人家庭的60%。
基于历史与现实,很多印第安人根本不相信美国政府标榜的所谓“人权”和“自由”。
今年3月,《 *** 》刊登了题为“美国原住民历史:天花疫苗与驱逐家园”的专题报道。报道引用印第安原住民安德鲁的话说:“我兄弟罗杰很不喜欢(新冠)疫苗,他很害怕。我的儿子亨利也说不想打(新冠)疫苗。他们害怕会死于(新冠)疫苗。”一名来自原住民部落的医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与白人殖民者接触的历史带来的创伤已经深深刻在了族人的基因中,他们要铭记历史,以及美国联邦政府长期以来的谎言与恶行。
《 *** 》的文章指出,183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印第安人疫苗法案》,旨在为美洲原住民接种天花疫苗,然而这一法案的通过完全是出于政府的利益考量。接种疫苗后的原住民立即被驱逐出了原本的家园,被迫迁往西部地区并逐渐形成了今天的印第安人保留区。同时,疫苗还被作为与印第安部落讨价还价的筹码,美国政府仅将疫苗提供给对政府友好并能产生经济效益的部落,而不愿与政府配合的部落却在没有接种疫苗的情况下被分配到已经暴发天花疫情的地区。
文章说,正是历史上诸多被迫害的遭遇,使得如今的很多原住民部落仍然对美国政府的承诺和疫苗心有余悸。
2 “美国发展史,就是一部印第安人血泪史”
1855年,一位印第安人部落酋长给美国时任总统皮尔斯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当白人提出要购买部落土地时,他们不得不妥协,因为如果不答应这样的要求,白人会带着枪炮来抢走印第安人的土地。酋长预见到白人将会把所谓“现代”生活方式带到部落的土地上,而自己的子民将不得不迁徙到所谓的保留地。
信中充满伤感。酋长说,印第安战士们被打败后,只能空虚地忍受耻辱,用甜食和酒精麻痹自己。但他告诫白人,即使最后一个印第安人也消失了,连记忆也像草原上的流云一样飘过,“海岸和森林仍将保存我们的灵魂,因为我们爱这片土地就像新生儿爱着母亲的心跳”。
这是印第安人的悲歌,是一个印第安人部落在即将被白人驱离故土时的声音。
这位酋长的名字叫西雅图。今天,绝大多数美国人提到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时,想到的却是波音、星巴克这些跨国企业,很少有人记得这位写下悲歌的印第安人酋长。
印第安人的悲歌,始于1620年欧洲殖民船“五月花”号抵达北美大陆,一系列殖民据点被建立起来之后。
北美殖民地早期最知名的贸易是毛皮贸易,海狸皮、貂皮、鹿皮等是当时国际贸易的重要商品。
为了获取毛皮,殖民者利用印第安人帮他们捕猎,使其成为白人向西部探险的重要助手和拓展贸易的免费劳动力。一旦白人通过印第安人了解了地理信息、打通了捕猎途径,这些所谓的印第安人“盟友”就失去了价值。不同的殖民者为了自身的利益,还激化不同印第安人部落之间的矛盾,将他们变成了白人贸易战的炮灰。
在拓展贸易的过程中,白人把枪支、酒精和传染病带给了印第安人。枪支的泛滥导致印第安人各部落相互残杀,大量印第安人因此丧命。酒精改变了印第安人的生活习惯,出现了大量酗酒的混乱局面。后来,随着殖民地从贸易时代转向农耕时代,印第安人失去了利用价值,只剩下任人宰割的命运。
著名西部史专家艾伦·比林顿指出:“毛皮商人走在最前面,探查最好的土地,把白人的工具和罪恶带给印第安人,以削弱印第安人的自给自足经济,为后来的移民铺平了道路。”美国前总统富兰克林说:“如果上帝有心让野蛮人灭绝,以便给耕作的人们腾出土地的话,看起来朗姆酒很可能就是指定的工具。它已经消灭了所有那些从前居住在海岸的部落。”
殖民者到来之后,印第安人被不断削弱。当美国通过独立战争摆脱英国殖民统治成为联邦制国家后,印第安人的噩梦仍没有结束——当时的美国政府非但没有承认印第安人的公民权,反而变本加厉,煽动了对印第安人持续上百年的暴力驱逐和血腥杀戮,目的是掠夺其土地和资源。
1814年,美国政府颁布法令,规定每上缴一个印第安人的头皮,就能获得50美元至100美元的奖励;十多年后又颁布《印第安人迁移法》,动用军队逼迫大量印第安人迁移至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成千上万人丧命途中,留下一条“血泪之路”……
美国政府系统性的、大规模的灭绝政策,是其讳莫如深的种族黑历史。据美国研究者统计,1887年至1933年,全美印第安人被夺走大约9000万英亩(约合36.42万平方公里)土地;从15世纪末到20世纪初,美国印第安人人口从500万骤减至25万。
美国今日的广大国土和经济繁荣,很大程度是建立在殖民主义和种族灭绝政策基础之上的。美国印第安部落立岩苏族主席戴夫·阿尔尚博曾说:“美国发展史就是一部印第安人血泪史。”
3 “杀死印第安人,拯救这个人”
在美国历史上,奴隶制似乎专指非洲裔奴隶,其实印第安人也同样为欧洲白人移民所奴役。在早期的《美国通史》上,就有“上了手铐的印第安人成为这个年轻殖民地最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的记载。正是因为有了印第安人奴隶交易,才有了非洲裔奴隶贩卖至新英格兰(北美十三块殖民地之一)。第一批进口到新英格兰的非洲裔奴隶,实际上是为了交换当地的印第安人奴隶。18世纪美国的主要城市中,印第安人奴隶数量比黑奴少不了多少。
很多印第安人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后沦为命运悲惨的奴隶,但白人还要对印第安人进行思想改造和文化灭绝。
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万米赛跑领奖台上,银牌得主、印第安人运动员特瓦尼马没有一丝微笑。他心中苦涩,因为这份成绩只会让他被所在的原住民寄宿学校用来证明白人“改造野蛮人取得了成功”。
特瓦尼马此前被铐住双手送进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卡莱尔印第安工业学校。该校是当时打着“传播近代文明”的旗号所建立的美国原住民寄宿学校的一个“典范”。学校所谓的办学理念如创办人、曾参与种族屠杀的军官理查德·普拉特所说:“杀死印第安人,拯救这个人。”
从1819年印第安人《文明开化基金法》开始,美国制定了一系列法律和政策,推动在全国各地建立原住民寄宿学校。美国内政部长德布·哈兰不久前在谈及美国历史上的原住民寄宿学校时坦言,这类寄宿学校尝试“清除原住民认同、语言和文化”。作为“文化种族灭绝”政策的一部分,原住民寄宿学校的主要目的是割裂原住民儿童与原住民文化和社会的联系,塑造其对白人文化和制度的认同。
从19世纪到20世纪60年代,很多印第安人孩子被迫离开家人,被送到寄宿学校。在那里,白人通过灌输基督教信仰和西方生活方式来“教化”印第安人,对其进行系统化“洗脑”,使其“去印第安人化”。这些孩子就像二战时犹太人在纳粹集中营里一样,穿统一的“号服”,不许说自己的语言,被灌输关于印第安人的一切都不好的思想。
他们不仅丧失了文化归属,就连基本生存权利也被无视。在寄宿学校,包括 *** 待在内的各种虐待行为时有发生,很多曾经被虐待的孩子人格扭曲。更有很多孩子在寄宿学校因饥饿、疾病和虐待死亡。
美国达特茅斯学院历史学家普雷斯顿·麦克布赖德估计,在这类学校,可能多达4万名儿童直接死亡或死于居住环境糟糕,实际死亡人数恐怕更高。另有数以万计儿童被送到寄宿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家人或部落联络过。
麦克布赖德认为,在数量级上,寄宿学校制度或许可以同19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印第安人被迫迁移至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成千上万人因为饥寒交迫或疾病死在途中的“血泪之路”相提并论。
寄宿学校制度,是美国关于文化种族灭绝的一项“社会实验”。事实上,美国历史上有很多“社会实验”都是在印度安人身上进行的。多数实验给“小白鼠”带来了深深的伤害。但美国一名政府官员却说:“那又如何,他们只不过是印第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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