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姻缘
• 生活常识
我至今不知道这鸭子的性别,但我给它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嘎嘎。
你能想象我在每天晚饭以后拿根红色的绳子拴住嘎嘎的脖子,在草坪上遛它的场面吗?它扭着肥硕的屁股昂首阔步的样子颇有风度,在我的精神指引之下,它目空一切,甚至敢于将一切对它产生兴趣并且企图靠近它看个究竟的各种犬类追得抱头鼠窜,有时候我在一边看它呼扇着翅膀快速奔跑时的样子,简直担心它会一不留神像个野鸭子那样飞起来。可惜奇迹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而嘎嘎最后总是会被缓过神来的大狗小狗们又追回到我的身边,一猛子扎进我怀里,嘎嘎嘎嘎地个不停。
那一天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样,给嘎嘎洗过澡之后带它到草坪上散步,中间在我跟几个邻居讨论下个季度的物业费是交还是不交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嘎嘎独自溜达着上了马路,一个刺耳的刹车声之后,我听到了嘎嘎绝望的惨叫。
还没等我走近,从车里跳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家伙,指着嘎嘎肆无忌惮地向周围吆喝:“这是哪来的家禽啊?”我听了大为不快,抱起惊魂未定的嘎嘎跟她纠缠起来:“嘿,怎么说话呢这是!什么家禽,这是我养的宠物。”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我说,你也忒无聊了吧,菜市场里三十块钱买的比你这可肥多了。”
嘎嘎并无大碍,受了惊吓在我的怀里不停地抖动,我将它放到地上,鼓励它走上两步。“嘎嘎,走两步,看看有事没有。”
“就一只破鸭子,你还想讹我怎么着?”她在一边不满意地嘟囔着。
果然,嘎嘎的一条腿走起来有些跛,我重新抱起她检查,大概是扭到了。我拿眼角的余光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子,心里盘算着该不该跟她较劲。说实话,嘎嘎看起来没多大问题,但这家伙的态度实在叫我不能接受,就在我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那家伙又开口了:“到底怎么着,说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就算是给轧死了,我大不了赔你一只。”
“八成是骨折了,”我肯定地说道,“丫最近缺钙。”
“神经病!”她显得很气恼,骂了一句转身钻回了车里,准备离开。“以后把家里的鸡鸭看好了,跑大街上算怎么回事啊,你当这是你们家菜园子啊?”她不但盛气凌人而且出言不逊,我运足了一口气,正打算甩开腮帮子跟她理论一番,不想,她的汽车像半身不遂似的颤抖了几下之后居然风一样开走了,我只好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啐了口浓痰,准备离开。
我扭头还没走出几步,一辆巨大的货车载着重物呼啸而过,接着是尖锐的金属之间急速摩擦的声响,再回头看时,那漂亮小姐开的红色汽车已经翻倒在一边,货车似乎想都没想,继续呼啸而去。
当时当刻,除了“活该”二字我再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语言了。我抱上嘎嘎,跟着人群一起上前打算看个究竟。
殷红的血从车厢里开始渗透出来,刚才在我面前牛气冲天的小妞死人一样趴在方向盘上,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张罗着报警。
一阵闷雷从头顶滚过,还没容人们考虑,雨滴就已经急不可待地摔了下来,砸在脸上生疼,众人一哄而散,只有我和嘎嘎站在那里。
警车一点不含糊,马上就到了,那个曾经对着所长办公室方向宣誓的胖子跳下车来,直接就问我:“怎么回事?”
“撞了。”我简短地回答他,扭头再向后看,急救车也到了,“又跑了。”我转过头来又对着胖子补充了一句。
天空好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嘎嘎在我怀里有些转不过气了,我看了看那女孩的脸,不知道她死了没有,趁着人们把她抬上急救车的工夫,我凑到那个胖子跟前:“警察同志,那车号我记下了。”一边同他说话,两个医务工作者也过来,不由分说将胖子的衣袖扯下,我才发现原来在往外搬那女孩的过程当中胖子的胳膊被划开一个豁口,血水和着雨水一起唰唰地流到地上,另一个警察过来,将我和嘎嘎带到车上,记下了我说的车号,把我和嘎嘎送到了楼门口。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几个月,嘎嘎的腿早就不瘸了,我也把那个倒霉的小妞忘了一个干净,要不是那天胖子警察带着她找上门儿来,我也许根本就不会认识方童童,自然也就不会稀里糊涂地帮着她操持这个破公司弄得自己晕头转向,不过生命中的意外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就好像如果不是突然有了倒霉的禽流感,嘎嘎也不会英年早逝一样。
第一部分第2节 加入公司
以上是我跟童童的相识过程,之前我根本不相信报纸上写的那些所谓的一男一女骑自行车在大街上相撞了开始吵得不可开交过了两个月手牵手去领结婚证书的所谓姻缘,我跟方童童熟识的方式虽然没有姻缘那么浪漫,我想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也够我们回忆好些日子的。
托了方童童的福,好歹我现在大步跨进了中产的门槛,抛开跟她一起干的缺德事儿不说,她对我是有着知遇之恩的。
方童童视我为军师。自从我们俩被命运拴在了一根绳子上之后,她凡事必来征询我的意见,这一点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或许还是我们之间友谊的一个支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是无法静下心来跟她坐在一起的。
方童童撞车前两个小时刚刚结束了她长达四年的恋爱,不是结婚,那个男的跟她分了手。从那以后她的情感拉开了从一个失败走向又一个失败的序幕,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那天的撞车是她心血来潮给自己使的苦肉计。
方童童泼辣、自信、狡猾、典雅、疯狂、神经质,这是我对她的评价。
厚道、认死理、两面三刀、得理不饶人,这是她煞费苦心为我总结的优点。她总说自己是猫,而我像狗,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我曾经投入心血喂养过的一猫一狗,由衷地在心里默哀片刻。
星期四,久未在公司露面的方童童突然在快下班的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里。这公司是方童童和她弟弟方峻一起开的,背景深厚。我跟方童童相识不久便臭味相投,被她拉了进来,名义上是她的助理,事实上,自从我来到这里,方童童几乎把她平日的工作全交到我的手里,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落得个轻闲。若不是还有方峻在公司坐镇,这公司早叫我给做没了。
“王陆,走啊,吃饭去。”她推开门,把我的桌子敲得乱颤。
我放下手里的客户资料,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我说,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前两天世纪公司的刘总疯了似的找你。”
“嗨,”她低下头,“我心里烦得慌,去了一趟五台山。”
“不就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恋爱嘛,这都过去三年多了,你还跟自己较劲哪?恨不得地球人都知道了。”
“那不行,除了他我还没谈过别的恋爱,再说了,因为他跟我分手,我差点把命都丢了。”这番话她都跟我絮叨过不下千遍了。
“那你就不能豁达一点,从哪张床上倒下再换一张床爬起来不就行了!”
方童童痛苦地摇了摇头,“走吧,先吃饭去。”
我收拾了桌子,跟她一起向外走。路过方峻的办公室,他正好从里面出来。“上哪啊你们?”
“吃饭去。”
“行,你们俩吃好的也不叫上我!”方峻修长的指头在头发里捋了捋。他比我小两岁,不久以前离了婚,女儿判给了他抚养。“一块吧,你们等我一会儿。”
“你该干吗干吗去!挺大一雄性动物成天往我们女人队伍里挤,你就不能找点属于自己的娱乐项目?实在没事你早点回家替老妈看着五一好不好!”五一是方峻的女儿,五岁了,因为在五月一日出生才得了这个小名儿。
“我看着你们俩在那贫,这就是我最大的娱乐。”
“早点回家吧你,我跟王陆说点事。”
“你们俩别不是同性恋吧,怎么成天一块儿说事儿?”方峻在我耳朵边上说道。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叮嘱他说:“千万别再告诉别人。”
之后,我拉上方童童出了公司,留下方峻半天愣在那里。
第一部分第3节 遭遇歹徒
“你说,我怎么就谁都看不上呢!”方童童痛苦地向我抱怨,“真的王陆,我觉得特孤独,特希望有个人能每天在我身边,就算我什么都不干,成天照顾他围着他转,我也乐意。”一边说着话,她给我夹了块排骨。
“那你要是觉得谁都没有谢朝阳好,你就再跟他谈谈不行吗?他不是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吗?”
方童童摇头。“我现在连他也瞧不上,成天婆婆妈妈,除了搞事业还是事业,跟他过日子一点波澜都没有,我图的什么呀!”
“那要不你就跟我似的,养个宠物。”
“得了吧,就你那嘎嘎,成天摇着屁股跟你身边转悠来转悠去,回头一不留神再给踩了。”
“谁叫你养鸭子了?你不会养条狗?”
“那还不如养个孩子呢!”说道这里她夹起一只大虾,又扔了回去,忽然异常兴奋。“对呀!养个孩子!这个主意挺不错的,你说呢。”
我吓了一跳,“啊?你不会吧,孤儿院的孩子性情都比较古怪,你还是等以后自己生一个吧。”
“谁说领养啦?我说的就是自己生!”
“别逗了你,说得容易,你跟谁生?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家就能跟你生孩子?你不是还得回去找谢朝阳吗?”
方童童把筷子一扔,定定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心里默默地盘算着什么,我已经饿了,顾不上她,一个人大吃起来。正吃得来劲,手机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我接起电话一听,靠,打错了。
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我抽空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时候,她还是保持着思考的姿势,忽然她身子前倾,爬到我的耳朵边儿上,问我:“你说,我假装谈一次恋爱,等有了孩子我就结束恋爱关系怎么样?”
我一口米饭喷了方童童一脸:“呸,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有钱就什么都能乱来呀?”
“好了,好了,吃饭吧,我知道你这个人传统,跟你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她端起碗来扒拉了几口米饭,见我吃饱了,就匆匆地结了账,我们告别,各自回到家里。
在我家门口,我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一个黑影闪到我的身边,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坏了,腿开始发软,心脏跳得像擂鼓一般。
“开门!”他压低了声音命令我。
我试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无奈,手不停地哆嗦,钥匙掉到地上。
“您受累,钥匙替我捡起来,我……我这手抖得厉害。”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另外,您要是要钱,全在包里呢,一共没多少,都拿去吧,回头把身份证给我留下就成。”
他极其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了钥匙,塞到我手里,继续命令道:“把门开开。”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更是沉到了冰河里,歹徒作案不外乎劫财和劫色,我已经把包都递到他怀里了,他还是坚持叫我开门,这个歹徒抢劫的目的可想而知了。
进了门,我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把你家里的存折、储蓄卡、还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他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电灯,再次命令道。
我不敢抬头,只能拿眼角的余光瞟向他,这厮带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口罩,眉毛浓重而向上翘起,我惊喜地发现他的紧张不亚于我。
我定了定精神,斗胆向他讲条件,说道:“好,钱我给你拿,但是你不准伤害我。”
“不伤害。”他大口地喘着气,坚决地说道。
我从地上爬起来的工夫,假装提了提裤子,把手伸进牛仔裤屁股的口袋里按了一下手机键盘上的发送键,“那行,你先在这坐会儿,”我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我去给你拿钱。”一转身的工夫,我把手机迅速地从领口扔进了衣服的里面。
他忽然蹭地站了起来,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什么声音?”他重新抓住我的肩膀,警觉地向周围张望,只见刚刚睡醒的嘎嘎从窝里晃晃悠悠地爬了出来,“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他松了一口气,“我告……告诉你,我只想要钱,不想伤害你,你也不……不准伤害我!”他的嘴唇抖得很厉害,“别……别想打电话叫警察来!”
“是,好的,不叫警察来。”我哆哆嗦嗦地重复着,“大哥,你放心吧,我这是建设小区1号楼的六门,顶楼,最近的派出所在120总站那边,从120总站的派出所到建设小区1号楼的602,起码得三十分钟……再说,我也没法报警,你就放心吧,要钱我就给你……”
“你别说话,快拿钱!”他从背后搡了我一把,将我推进了卧室。
他跟我一起走进了卧室,为了打发走他,我只得从抽屉里拿出前几天刚从银行取出来准备买数码相机的五千块钱,“我就只有这些钱了,银行的钱给你存折你也取不出来。”
他想了想,收起了装钱的信封,又开始向四周打量,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放心吧,拿着钱走就是了,我不会报警的。”我希望他早点滚蛋。
他忽然猛地将我推倒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我的头上,叫我动弹不得,之后窸窸窣窣地从腰间拿出一根绳子,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又从我家里拿走了几样他认为值钱的东西,扬长而去。
我的手脚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蜷成一团躺在地上,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前额。由于歹徒走后我拼命挣扎了大约十来分钟,浑身大汗淋漓,十分狼狈。忽然我想起来刚才自己打出去的电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接听,会不会来解救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的胳膊和双腿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
“对,应该就是这,建设小区1号楼602。”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她在电话里就是说的这个地址,没错,我记着呢。”
接着,巨大的声响传来,警察弄开了防盗门,又踹开了房门,我急切地抬起头看向他们,也许是因为紧张,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部分第4节 与萧雪相识
抢劫事件发生以后,我一连几天都在家歇着,不敢出门,主要是因为走起路来双腿发软,伴随着腿肚子抽筋。
替我报警的是一所大学的女学生,萧雪,那天我打出去的电话就是最后一个拨错了的电话,是她们宿舍的电话,可能是她们宿舍的女生找人时错拨给我的。她后来告诉我,她当时听着我一个人在电话里絮叨,还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歹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她才相信是真的,飞快地记下了我的地址,叫来了警察。
萧雪是她所在的大学里学生会的副主席,人长得很清秀,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我邀请她到星期五餐厅吃西餐,并拽着方峻当车夫,开车去学校接萧雪。
下午五点多,我和方峻将车停在大学门口不远的地方等萧雪,大约十来分钟,远远地看见她出来了,我从车里走出来向她招招手,她笑了笑,向我们跑了过来。
“年轻女孩真是漂亮。”方峻看着萧雪的方向由衷地说道,“年轻就是好。”
“好像你多老似的!你可还年轻着呢,离婚可是男人的成熟的标志,现在女孩都认这个。”
“别逗了你。”方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萧雪已经来到了车前,我打开车门,请她上车,她却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王陆姐,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临时有事儿,去不了了。”
“什么事啊,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啊?”我嗔怪着,“走吧,走吧,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萧雪更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今天有一个朋友过生日,我刚知道的……”她的脸微微红了,透露出羞涩。
“男朋友啊?”我笑着问她。
她摇摇头,然后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不过还不算正式的。”
我看了看方峻,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看今天就算了,”方峻开口对我说道,“男朋友生日一年才一次,你天天都能请客。”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改天再约吧。”我拍拍萧雪的肩膀,“祝你的男朋友生日快乐。”
送走了萧雪,我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跟着方峻去幼儿园接他的女儿五一。
刚过五点路就开始堵上了,加上有个不开眼的出租车司机撞了一个骑摩托车的交警,二环路乱得就像一盆糨糊,又拥挤又嘈杂。
在一个出口的位置上,我和方峻足足等了四十分钟,车才往前开了五米,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几乎睡着了。
方峻向周围的餐馆看了一眼,“王陆,我去借个厕所,一会我妈来电话你接一下,就说路上堵车,可能晚点接五一回家。”
我答应着从方峻手里接过了电话。
马路边上是一个类似咖啡馆的茶餐厅,外表看来,装修十分典雅,像这样小资的地方我很少光顾,从餐厅的窗户望进去,恍惚能够看到坐在窗边的大多都是年轻的情侣,非常奇妙地,我在心里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也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到一个这样优雅的地方来喝杯咖啡呢?说起来,我谈过的恋爱也有一箩筐了,不知道为什么谈到最后总是觉得索然无味,不管最后的结局是我甩了对方还是被对方甩掉,让我感到非常不快的是——居然我在心里不会产生任何惆怅的情绪。长久以来我非常希望能够在感情上受到一次强烈的伤害,就像方童童当年感受到的不死也掉一层皮的那种,心痛、悲伤、说不清是爱还是恨的那种失恋的感觉,可是我却总不能如愿。曾经,我的一个男朋友在和我交往的同时偷偷喜欢上了他的一个同事,那个男孩,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在当年,我十分喜欢他,甚至是爱他,他长得很好看,喜欢穿名牌的衣服,喜欢男用香水和追赶手机的潮流,当年我在一家外资企业做总经理的助理,收入很高,我每个月拿出三分之二来为他添置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的感情持续了一年多,分手的时候我对他惟一的要求就是能不能把我前天才送给他的新手机还给我。在他将手机并且连同不久之前我送他的一条羊绒围巾一起还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占了便宜的欣喜,所以我一直不理解方童童以及许多许多因为感情破裂而痛不欲生的同胞们,为什么会那么脆弱和执著。
过了二十多分钟,方峻还没有从餐馆里出来,我暗想他不会是方便完了之后看到饭馆里面好吃的东西填饱了肚子再回来吧?我打开车窗,双手垫着下巴趴在车门上看着餐馆的门口。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透过茶色玻璃,隐约看到里面乱做了一团,一个看起来非常像方峻的影子被几个人拉向旁边,另外一个影子从桌子上抄起一件什么东西对着他砸了过去……又过了一会儿,方峻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快,气喘吁吁地上了车。
“你干吗呢?去这么长时间,后边喇叭都快我把烦死了。”我抱怨。
方峻向餐馆的门口看了一眼,说:“没事。”
“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刚才。”我能感觉到方峻的紧张。
我没有等到他回答,一个长发、高挑、穿着时髦的女人从后门上了车,方峻扭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晓蓓?我什么都是按照你的意愿做的,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带着五一去给我爸过一个生日。”
“我们已经离婚了,老人如果想见五一,你可以把她接过去住上几天,我没有义务再给你爸过生日。”
李晓蓓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近乎哀求地说道:“方峻,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后悔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好,我根本离不开你和五一,我们……我们重新开始不行吗?”
我的嗓子忽然很痒,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也许李晓蓓感觉我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路,或者觉得有第三个人在场她有碍她的临场发挥,她拍了拍我的靠背,冷冷地说道:“这位小姐,你能不能离开一会儿,我想和我老公单独说几句话。”
我抬头看了看方峻,他的脸上充满了烦躁。
“这个……你不觉得这么要求我有点不合适吗?”我把头转向她,平静地问道。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警觉地问我道:“你是谁?你跟方峻是什么关系?”
“朋友,好朋友。”
随着交通肇事的处理完毕,交通一下子好了起来,所有的汽车开始缓慢地前行。
“李晓蓓你下车吧,我们还要去接五一。”方峻说道。
“你快说,这个女的是谁?”
“她不是说了吗,朋友,好朋友。”
李晓蓓忽然伸手揪住了我的头发,把她精致的脸蛋凑到我的耳朵边上,恼怒地向我发出了警告:“你给我听好了,我跟方峻离婚了不假,但是我们的感情还很深厚,你可别异想天开以为自己能和他怎么着。”
我一听来了情绪:“怎么着?照你的意思谁要敢和方峻谈个恋爱还犯罪了不成?你是谁呀,不就是个破跳舞的吗?别忒把自己当回事儿……”
“王陆!”方峻低喝了一声制止我再继续说下去,接着她回头说道:“李晓蓓,你下车吧。”说着话,他把车停靠在路边。
我觉得很尴尬,但没有再做声。
李晓蓓坐在车里没有动,也没有人再说话,过了一会,我感觉身后传来了抽咽的动静,回头看,李晓蓓的脸上挂满了眼泪。
“晓蓓,你哭什么,我跟王陆是同事,我们没有其他的关系……”方峻见到前妻的眼泪一下子乱了方寸,将实情说了出来。
李晓蓓看了我一眼,她眼神当中的得意只有女人才能看得出来。
“方峻,你让她下车,我想跟你说话,不想让外人听见。”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小声说。
方峻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
我从身后的座位上抓起背包,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心里充满了酸酸的滋味,仔细想想,其实不为什么,当一个女人平白无故地就输给了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可能都是这种滋味。我往前走了一段,方峻从身后追了上来。“王陆,你别生气,李晓蓓她就那样,我先把她送回去,然后再去找你……我请你吃饭。”他站在我的对面,离我很近,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不了,我还得回去喂嘎嘎呢,明天见了。”我努力压抑着心中地不快,以尽量接近平常的口吻对他说,然后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在一个出租车停靠站前等车。
我刚站了一会,一辆出租车停了过来,我打开车门,看见方峻还站在我们刚才说话的地方,于是对他摇摇手掌,“再见。”我说着钻进了车里。汽车开动的时候,方峻追了过来,“王陆,王陆!”
“什么事儿?”
“……那个……明天上午去跟隆隆公司谈广告,你……别迟到了。”
“行了,我起得比鸡还早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
出租车开起来,司机问我去哪,我想了想说上星期五餐厅吧,他又笑着问我是不是有约会,我说是啊,我去浪漫一把。于是那天晚上我自己跟自己浪漫掉了九百大元,更让我自责的是回家以后嘎嘎饿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第一部分第5节 方峻
李晓蓓这个人我曾经听方童童提起过,她是一个舞蹈演员,十九岁就开始跟方峻谈恋爱了,这些年跟着方峻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去年春节方童童组织一家人到海南旅游去了半个月,也不她知怎么就跟一个相貌突出的导游好上了,从海南回来以后,两人开始频繁地约会。一直生活在平和幸福之中的李晓蓓好像突然之间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并且一头撞了进去。也许是物以类聚的缘故,像李晓蓓这样的女子在我的交际圈子里一个也没有碰到过,我的女性朋友们绝大多数跟我一样过着自食其力的狼狈日子,偶尔我们像野狗一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会千万次地重复一个问题——这他妈是人过的日子吗?是的,似乎我的大多数的女友们跟我一样渴望能过上安定舒适的家庭生活,单身的日子总是难免会有一种苍凉的漂泊感。
我跟方峻除了工作以外很少聊天,有限的几次都是跟方童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听到方童童训儿子一般数落方峻,而内容总是离不开一个中心思想——能不能长点志气就此忘了那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每每方峻都低着头不做声。我看得出来,每当提及李晓蓓,每当方童童恨恨的言语出口,方峻的神情当中都会隐隐显现出一丝无辜,然而我相信,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是深深爱着李晓蓓的。
那晚我一个人坐在星期五餐厅里,迎着摇曳的灯光,我好像猛然间发现了,自从与方峻相识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开始过恋爱。是真的没有开始吗?还是一直在进行之中?这几年我的生活当中除了嘎嘎似乎再没有别的牵挂,没有大喜大悲,生活平静得就像一泓死水。我记得很清楚,在得知方峻离婚的那天我的内心莫名其妙的狂喜,在我自己还没有弄清楚是为什么的时候,方童童就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内心的秘密,她断定我是喜欢上了她的不争气的弟弟,我很坚决地否认了,方童童只是定定看着我不做声地笑了笑。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对方童童是带着一些敬畏的,特别是她的笑容,除了友善和亲热,肯定还包含着其他的内容,比如憎恶、比如胜券在握、比如……太多了,她这个人复杂得就像……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看上去什么内容都没有,其实所有的内容又都在里面。
总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自己走近了这对姐弟感到懊恼。
长期以来,隆隆公司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每次有新的产品发布之前,我们都要和隆隆公司负责市场的经理一起坐下来沟兑一下感情。按照惯例,我和方峻要带上所有准备的资料到隆隆公司的市场部去开一个策划会议,之后再以工作的名义带上市场部的虾兵蟹将到海鲜酒楼一顿暴撮,最后以工作的名义再给每人派一个实惠的信封,一天下来,基本上我们就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翻着报纸的娱乐版等着隆隆公司将宣传费用打到我们的账户上,然后在我们所掌握的媒体上开始新一轮的煽动。用方童童的话说,这就是广告。
因为心里惦记着要到隆隆公司开会的事,我起得很早,梳洗过后我换上了崭新的套装来到办公室,准备开会的资料。
过了八点半,员工陆陆续续都到了,我从窗户望出去,方峻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显然是还没有来。
跟隆隆公司约定开会的时间是在九点半。方峻的时间观念很强,以往的工作当中我从没看到过他迟到。况且从我们这开车到隆隆公司只要二十多分钟,于是我冲了一杯咖啡,一边翻看着昨天策划部交来的报告一边等着方峻的到来。
办公室秘书在敲我的门,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了。
“方总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是来问问,要不要给隆隆公司打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们我们晚一点儿到。”
我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方峻的手机,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我再打,电话关了。
“这是搞的什么鬼呀!”我一边嘟囔一边打了方峻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我又打他母亲家里的电话,他妈在电话那头告诉我,昨天方峻没有回家,放下电话,我又试着打了他的手机,仍然关着。
秘书还在门口站着,等我的答复。我看了她一眼:“你带上这些资料,咱们现在就去隆隆公司。”
路上,我给方峻发了一个短信,希望他早点滚到公司主持日常工作。
车开得很快,但是我跟秘书赶到隆隆公司会议室还是迟到了五分钟,市场部的部长连同几个经理坐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路上堵车……”
我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完,被其中的一个经理打断了,“堵车永远是最令人信服的理由,好了,我们可以正式开会了。”他一脸的严肃,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笑了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隆隆公司最近推出了一种新型的保健品,类似太太口服液,所不同的是,他们的产品是针对男性的,据说可以增强男性的生理功能。
“那我们就先来讨论一下我们拿出的几个广告方案。”我一边说一边拿出事先打印好的几分资料递给他们,“我们分析了这种产品的成和主要功效之后认为它的市场定位应该是年龄在三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中年男士,重点是要向用户强调保健……”
“王经理,我想先看看你们的市场调查结果。”又是那个一脸严肃的家伙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了一眼市场部的梁部长一眼,他正看着窗户的方向,心不在焉。凭我的直觉,这次我们要想拿到他们公司的广告不像以前那么容易。
“这个……我想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市场的定位以及受众群体,我想这样比较符合程序。”
“王经理,从理论来说我们是你们公司的服务对象,你的程序是什么我并不想知道,我认为你应该尊重客户的要求。”
“梁部长,你看这……”我不得不提示一下那个精瘦又秃顶的家伙一下,实际上我们的心里都明白,这个会议只不过是走过场。
“如果你们公司还没有做好市场调查,我们不妨提早结束今天的会议,等你们调查做好以后我们再来商榷具体事宜。”那个经理继续说道,并且开始整理他的文件夹,准备随时走出会议室。
我继续看向那个拿了我们巨额回扣的梁部长,他掐灭了手里的香烟,干咳了两声,缓缓对我说道:“王经理,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一会儿还有另外两家广告公司的老板要来跟我们洽谈业务,不如我们改天再约。”说完,这个老乌龟竟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简直忘了他曾经从我手里接过支票的时候是怎样地惊喜。
看看表,我坐进会议室还不到五分钟,看着他们几个人陆续从我面前走了出去,一个个趾高气扬的模样,我心里说不出地憋闷。
秘书看着我,小声问道:“王总,你看……”
“别,别,别,千万别管我叫总,我跟你一样也是给他们打工的。”我连忙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吧。”
回去的路上,我给方童童打了一个电话,她刚刚睡醒,对着电话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
“方总,广告公司是你的,我谢谢你了,你能不能百忙之中来关心一下公司的业务,我只是个打工的!”
“怎么了你这是?”她一下子醒了,“才几天不见你怎么竟然如此抓狂。”
“我不干了!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儿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方峻呢?”
“你们俩全他妈当起甩手掌柜的,这么大的业务要是谈飞了,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方峻呢?他也没上班?不能啊?”
“不能?说好了今天到隆隆公司开会,这都几点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手机也没开,家里也找不到他……”
电话那边方童童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当出了多大的事儿呢,就一天没见着方峻你就不干了,你可真够丢人的。”
“你……你他妈真不正经。”我气坏了,狠狠地关了手机,抬起头看见身边的小秘书正看着我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你笑什么?”我黑着脸问她。
她赶紧正色说道:“没有啊。”
我把一堆文件扔到她怀里。“回去跟你的两个老板说,我不干了。”说完我跳下车,准备回家去大睡一场。
我抱着嘎嘎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电话铃声大作。我起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是方峻办公室里打来的,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我说战友,你的脾气也忒大了吧,我才迟到几个小时,回来就听说你不干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方峻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那是,买卖都叫我给谈崩了,我再不跑快点回头你们姐弟俩都找我来要口粮,我跑都跑不掉。”
“瞧你说的,唉,我刚发现王陆,你可真够小心眼儿的。”
“你废话呢,都说好了今天到隆隆公司去开会,你把我一个人扔那儿算怎么回事儿啊?”
“算我对不起你还不行?大连海鲜城,我请客,怎么样?”
“甭来这套,我还是在家踏实歇着吧,吃了你的饭指不定你提什么要求呢。”
“今儿我过生日,你这点面子都不给?”
我一下子没词儿了。闹意见归闹意见,方峻的生日我不去好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那行,”我改口说道,“饭我去吃,但是礼物可没有……”正说着话,方童童在门外高声地吆喝我的名字:“王陆,开门,王陆!”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遇上你们姐弟俩!”我对着电话说完,小跑着去给方童童开门,险些踩到嘎嘎,它惊恐地扑棱着翅膀钻到了床下不肯出来。
“你说你,一天见不着方峻你就这样!我就纳了闷儿了,就他那熊样,怎么就值得你这么稀罕!”方童童进门就嚷嚷,我恨不得一巴掌把她的牙都打掉。
“嘿,怎么说话呢你,我要不是为了你们俩的生计我至于吗?我为你们俩操多大心呀。”说着我又抓起电话,对方峻说道:“听见了吧,你那嫁不出去的姐姐这就开始肆意诋毁我这大龄女青年了,我再不离你远点,名声就毁了。”
方峻在那头嘿嘿地笑着,不说话,我将电话递到方童童的手里,一头扎进卫生间去宣泄了。
再回到卧室,正赶上方童童劈头盖脸地数落方峻,说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云云,听上去,似乎方峻跟李晓蓓又和好了。
第二部分第6节 与方童童交往
方童童最近胖了一些,脸上微微有些浮肿,我想是睡得太多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嘎嘎那么喜欢方童童,每次看到她,嘎嘎都一定要张开翅膀愉快地呼扇着,直到翅膀给它足够的动力可以跳上方童童的双腿为止。
方童童坐下来,把嘎嘎的脖子放到脸上蹭了几个来回。“嘎嘎,你小子最近怎么长得这么肥,烤着吃得了。”
一听到“烤”字嘎嘎就会发疯,也许是我无数次恐吓它的后遗症作怪,嘎嘎小的时候经常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我总是狠狠地说要把它做成烤鸭,为了让它知道什么是烤,一次做饭中途,我将嘎嘎抓起来高悬在燃气的上方,这个家伙惊恐万分,从“火线”上下来之后居然口吐白沫,昏死过去。那以后,它的神经对“烤”产生了严重的过敏,甚至痉挛。
所以,当嘎嘎听到方童童说要把它烤着来吃的时候,一下子跳将起来,对着她的脸颊狠狠地啄了一口,跳下椅子又钻到了床底下。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童童,别说啊,你比较有鸭子缘,你终于可以指着老脸对别人大声说——这里留下的不止是谢朝阳一个人的印记。”
方童童的表情凝固了瞬间,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在我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说道:“得了你,没事别跟我这儿斗咳嗽,你还不麻利儿地收拾收拾,李晓蓓今儿晚上可也说要去呢,你要再不抓点儿紧儿,方峻可就飞了。”
“你说什么呢,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在方童童面前坐下来,为自己申辩,“我压根儿就没想和方峻怎么着,私下接触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为了工作,另一个是为了你……”
“你真是个小扁担!”“小扁担”是方童童常拿来骂我的话,一直以来我弄不明白它的意思,大约是说我傻之类的话吧。
“算了,”我站起来向洗手间走去,“算了,我跟你解释也没有用,我先去洗个脸。”
在等我的时间里,方童童就站在阳台的大窗户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可是我猜想,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想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确定她有一肚子的心事,我跟方童童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尽管我的想法有时前卫,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循规蹈矩的生活下去,我想我应该算是很在意别人对我的评论的那一种人,而方童童,她是为自己活着,甚至不屑去抬头看一眼别人看她的眼神。
我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换了件衣裳,跟着方童童上了车,我们去给方峻定生日蛋糕。
“就算为了我,你一定要争取到方峻。”车开了大约十五分钟,她突然打破了沉默,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看了方童童一眼,“你呀,别操心了,多想想自己的事儿吧,老大不小了,我看李晓蓓对方峻还是有感情的,对小五一也很好,大概你对她的成见太深了。”
“哼,”她冷笑了一声,转脸来看着我,“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走错了,蛋糕店在西边儿,你怎么往东拐?”
“蛋糕店不着急去,你不是劝我多想想自己的事儿吗,嘿嘿,我现在就带你去一个跟我有关的地方。”方童童笑了,脸上充满着邪气,不知道她又搞什么鬼。
这条路往东走到头儿是大学区,全国一流的大学几乎全部集中在这里,而这边的人群也相对年轻和简单,多数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我的大学也在这附近,不过我很少来,每次路过那所学校,看到校门口的那棵茂盛的法国梧桐,我都会想起我那夭折的初恋,而那些陈旧的往事就埋藏在那棵梧桐树的下面——一个铁制的饼干盒子里埋藏着我和他的日记。那棵梧桐是我初恋的起点,许多年以后当爱情死亡,我固执地将那里作为一个终点,一个埋藏初恋的墓碑。许多次我夜不能寐,一个人闷得抓狂的时候,都有一种把这些尘封的情感挖出来看个究竟的冲动,不关那个男主角的事,我只是想重温一下那些爱情的滋味,就好比一个馋丫头再去品尝儿时的那些棒棒糖,不是因为好吃,只想寻找一些感觉。
车子开过我的大学的时候,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棵树下。
“童童,你看那棵梧桐。”我指着大树叫方童童看,“那树底下我埋了东西。”
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转头来问我:“存折啊?”
“比金子还珍贵。”我忽然变得煽情起来。
“发骚。”方童童窃窃地笑。
再往前开,是理工学院,她将车速减慢,停在大学门口的一个停车场里。
“王陆,我想在这些学生里挑一个帅哥做男朋友。”方童童点燃了一只烟,缓缓地对我说道,她面无表情。
“变态。”我对她不屑一顾,“你一把年纪,也就来这儿过过眼瘾吧,你看看他们一个一个风华正茂,我在离他们八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荷尔蒙的气息……”我夸张地用鼻子嗅来嗅去,“年轻就是好啊,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男生主动来跟我搭话。”
“王陆,我跟你说真的呢,上次咱俩吃饭,你提醒了我。”方童童垂下了眼睛,好像是在思忖该怎么向我诠释她的内心,“我真是想在大学里找个男朋友,其实也不是男朋友,我,我,我是……说白了吧,我是想生个孩子,要漂亮点儿的……”
“别说傻话了,”我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是你们全家的主心骨,这几年形单影只,家里的事都是你一个人撑着……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但是……你这么做太……缺德了吧。”
“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她定定地看着我,又转向大学门口那些俊朗的男生,“你再看看他们,除了钱,他们也是什么都不缺,他们有理想着呢,将来要找个好工作,要出国留学……可是他们没钱……”
方峻打来电话。她停了下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对我说:“我这个弟弟呀,就是太没出息。”
我把电话接了起来,方峻让我们快点过去,说人都到齐了,都在等着我们的蛋糕。
“走吧,”我说,“别跟这异想天开了,咱们跟他们都有代沟了。”
方童童笑了笑,把车启动了,向蛋糕店开去。
第二部分第7节 与吴超相见
我跟方童童拎着硕大的冰淇淋蛋糕,往一间宾馆的包房里奔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有点开始打鼓,“我说,今天来的人不多吧?”我捅了捅方童童。
“我叫方峻把隆隆公司的大老板给请来了。”方童童说着话,推开了包房的门,率先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方峻坐在正中间,我一进去就和他对视了一下,他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你们俩来得可真够晚的,我们这都等着你们这蛋糕呢。”方峻说着话从我手里接过蛋糕,递给了坐在他旁边的李晓蓓。李晓蓓精心地化了妆,她长得真精致,鼻子眼睛和嘴巴都那么小巧并且棱角分明,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舞蹈演员的飘逸。
“你坐那边。”方童童把我推到方峻的另外一边,自己笑呵呵地坐到了李晓蓓的对面,一边挨着我,另外一边挨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很儒雅的中年男人。
“噢,对了王陆,这位你还不认识吧,”她指着旁边的中年男子问我,“这位是隆隆公司的吴总。”
“噢,幸会幸会。”我对着他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其实我早就听说过王陆的大名了,”吴总微微地笑着,“我叫吴超,吴迪是我弟弟。”
吴迪是我最后一个男友。
“真是……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呵呵……”我干巴巴地笑了笑,“你跟吴迪可一点都不一样,他那个人……比较好动。”其实我想说的是“他那个人一看就是个败家子”,最终没说出来的原因是我突然之间想明白了,挤兑吴迪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哼哼,原来吴总跟王陆还有渊源的呀!”方童童一副打抱不平地表情,“今天你们那个梁部长可把王陆欺负得够戗!”
迎着吴超诧异地目光,我自然的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没那么严重,就是开会的时候梁部长讲话有些生硬,其实这不算什么,你们是我们的客户嘛,对我傲慢一点儿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得说一句,这个梁部长的动机有问题呀,我们跟隆隆公司合作这么多回都是很愉快,梁部长不能因为他跟他的下属开了自己的广告公司就把隆隆公司的广告全拿到他的公司里去!这不是假公济私吗?”我也摆出气不过的神情,把临时编的假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桌子下面,方童童使劲捏了捏我的大腿,我哆嗦了一下瞪了她一眼,她却对我笑的格外灿烂。
包房里,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方峻一一做了介绍,基本都是他不同阶段的同学们。因为和这些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埋头吃东西,偶尔和吴超闲聊两句。
李晓蓓优雅地起身,向着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灿烂地笑,包括我。“今天是方峻的生日,九年以前我也是在今天给方峻送了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她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笑容里突然充满了羞涩。想必九年以前的她送的生日礼物当中充斥着无边的色情。“我敬大家这一杯,感谢你们,也希望你们继续为我和方峻祝福。”
在座的人面上突然之间都堆满了笑容,带着点无所适从,那些笑容好像贴在脸上一般。
“来来来,干杯干杯……”
“对对对,方峻生日快乐,干一杯……”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在座的人们举起酒杯,迎合着李晓蓓的提议,同时挖空心思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说出一些能调节气氛的又能代表祝愿的言语,结果却适得其反,气氛显得更加压抑,甚至有点尴尬。换了谁都不可能兴奋起来,面对这个先是单方面宣告解除婚姻关系,如愿之后又单方面发出复婚信号的家伙,似乎大家都怕说错什么话得罪了这个有可能继续成为方太太的李晓蓓。
很快轮到了我,来不及多想什么,我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我祝你们能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或许是因为紧张,我说完了这句话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干了杯,皱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祝你们幸福美满。”我看其他的人,他们都笑嘻嘻地看着我,不理解我怎么会紧张,在我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更加紧张起来。
“你怎么自己先喝了,人家都等着一块干呢!”方童童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指着方峻的同学对我说。接着,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来吧,大家干了这杯,我先替我弟弟谢谢各位了。”方童童站起来端着酒杯在每个人面前都晃了一下。
这次干杯之后,气氛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轻松了许多,改大家集体闲聊为“开小会”,各自跟坐在身边的人嘀嘀咕咕谈一些工作和生活的琐事,我趁机又在吴超面前给隆隆公司的梁部长添起了柴火,直到他确信那个家伙做了无数损公肥私的缺德事为止。
说道最后,吴超恨不得立刻把梁部长给踢出隆隆公司。
“吴总,赶明儿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才,我的大学同学,不久前刚从美国回来的,MBA!”
吴超眼睛一亮,“我们公司就缺人材!你让他给我打电话……”话还没说完,吴超被喝醉了的李晓蓓一把拽到沙发的一角,硬塞给他一瓶啤酒,两人甩开腮帮子喝上了。我转头寻找方峻的影子,却发现他和方童童喝得也正起劲儿,我没来之前还以为今天晚上因为我的到来李晓蓓可能会大闹一场的,现在看起来真是多虑了,每个人都是冲着酒来的。“哪来那么多不痛快啊!”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第二部分第8节 方童童与李晓蓓
出去上了一趟厕所,再回来包厢里已经乱作一团。方峻醉了,他双眼通红,一手把方童童按倒在沙发上,一手奋力地扯住方童童的头发,大声地叫喊着:“我过得好碍你的事儿了对不对?不然你为什么不肯让李晓蓓再回来?你有时间把自己嫁出去行不行?为什么赖在家里不走,还来插手我的事?……”方峻不停地对方童童发问,他的几个同学上去试图拽开方峻,被他甩在一边,纠扯着方童童头发的手更狠了。
我站在门口,透过零散的头发看到方童童面无表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喝多了,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一些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据我所知,方峻对方童童向来是言听计从的,他们两个好像生错了性别,以至于我经常能听到童童恨铁不成钢地骂方峻:“你根本不配站着撒尿!”绝对是恶狠狠的口吻,而方峻从来只是笑一笑,不说什么的,照今天的情形来看,难道真的是酒壮怂人胆?
忽然之间,方童童的目光划到我的脸上,停了下来,我虽然尽量保持着平静,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看她,甚至想关上门退出去。
“方峻,你喝多了。”我鬼使神差地走向他们,“你喝得太多了,快放手,你把童童弄疼了。”
“你别管!”方童童对我吼到。
我向四下看了看,李晓蓓已经不见了踪影,方峻的几个同学躲在墙角面面相觑,我想了想,转身走出了充满杀气的包房,站到楼道里的时候我猛然发现吴超也不见了,他应该是和李晓蓓一起离开的吧,我猜测着。
我出去没有多久,包房里面就传出了劈劈啪啪地声响,中间夹杂着杯盘落地的碎裂声,很明显是巴掌落在脸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动静,我心中暗暗为方峻捏了一把汗,果然,几分钟之后,方童童猛地拽开房门走了出来,透过门的缝隙,我瞥见方峻的脸上大片大片被打过耳光的印记,半躺在一张椅子上。
“过分了你。”我压低声音在方童童的耳边说道,“今天是他生日。”
方童童听了我的话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心中又燃起了新的怒火,她重新又踢开了房门,走到方峻跟前,一只手扯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方峻的额头上戳来戳去地教训他:“你自己想想吧你,她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桌子底下跟吴超动手动脚,你是不是不带顶绿帽子就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啊?我还是那句话,你他妈的就是不配站着撒尿!”说着她一口唾沫啐到方峻的脸上,又踢了他一脚,走到门口,拉着我向外走。“咱俩走!”我的胳膊被她拉得生疼,咧着嘴跟她上了车。
她把车开得飞快。夏天就快结束了,深夜里能隐隐感觉到秋风,车窗开着,她一言不发红着眼睛机械地操控着汽车,那些夜风抚过她精致的妆颜,她面无表情,任长发盈空。
我其实很想听她说说与方峻冲突的具体原因,但是我不敢问,我惟恐她知道我在关注方峻和李晓蓓的感情动向。
方童童在理工学院的门口放慢了车速,将车开到便道上面,熄了火,看了我一眼,不等我说话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从没见她这么伤心过,忍不住伸出手去抱过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替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你也真是的,他过生日你就不能搂着点火儿……”
“我真恨自己是女人,我要是个男人有多好。”她没有理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么晚了,我得回去喂嘎嘎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明天我再跟你说,这会儿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不行!”她拉住我的胳膊,抬起头来看着我,“今天我要在这学校找个男朋友,一会儿我挑好了你还得下车去套辞呢!”
我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你丫没事吧!”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干过和人搭讪的勾当,而且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陌生人说话会结巴,“你丫让我去拉皮条?”我觉得我当时的表情肯定很搞笑,不然方童童不会突然很大声的笑起来,好像我很滑稽的样子。
“这主意可是你出的?你不管我谁管?”方童童开始跟我纠缠,“说起来我没法不寒心啊,你今天也瞧见了,那小子什么表情,你听他那语气,恨不得立刻就把我踢出家门……你说我待得好好的,我招谁惹谁了?”她说得十分委屈,仿佛刚刚被偷了钱包,一肚子抱怨。
“你……你让我下车去跟人搭讪,这是犯罪!”我说得很大声,抑止不住心中的气愤。
“先认识一下怎么了?我又不是去强奸他!”我和方童童都并不知道“他”是谁,而当我们争论的时候就好像他就在面前一样真实。
“况且我要的不是男友,我只想要个孩子。”她说得声音很小,但是却让我的心头很疼,“你虽然说话不多,但是我知道你嘴厉害着呢,有勇有谋……”她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充满着期待。
我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下车去拽一个上来。”
“不行,”方童童抹了抹眼睛哼哼唧唧地说道,“得我看上眼的!”
方童童说过话之后,我们坐在车厢里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静得可怕,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们的眼光透过挡风玻璃,犹如隐蔽的探照灯在学校大门口进出的或长相英俊或相貌平平的男生的脸上、身上不停的探照、探照、探照……
我跟方童童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来自乡村或者都市,不知晓关于他们的过去、喜好、任何的……我们一无所知,我和方童童只知道他们很年轻,是这所大学的学生,甚至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刚刚到来还是即将离去。
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当中,他穿着很白的一双运动鞋,蓝色(也许是黑色)的运动裤,长袖运动上衣,前额的头发被夜风微微吹起,露出宽大的额头。他一个走出来,站在门口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方童童盯着他看,用审视的目光,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
“他的条件好像不错。”我说道,“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
方童童看了我一眼:“你说他有多大?”
“能多大,不会超过二十三岁吧。”我二十三岁那年大学毕业。
方童童不说话,继续盯着他看。
“你觉得怎么样?”过了很久她缓缓地问了我一句。
“不错是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总觉得咱们不了解他的背景,也不知道人品如何,就这么……生出来的孩子万一脾气不好怎么办?”
“谁说马上就上床了,先交朋友了解清楚。”
我们俩继续将目光集中在男孩的身上,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会落在我们的车上,自然他看到了车里的我和方童童,不过那目光只是一扫而过。他不时还会整理一下衣衫,低下身去轻轻掸去鞋子上的浮土或是捋一捋头发,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也有一些忐忑。
方童童打开车窗,点起烟来,男孩看了方童童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我猜,他是因为羞涩。
这时一辆黄色的小跑车很傲慢地停在了我们的一边,车门打开,走出一个已经步入中年但依旧妖艳、充满风情的女人来,她对着那个高个儿男孩走过去,“亲爱的,等了很长时间吧!”她一边走一边用嗲嗲地声音说道,男孩看到她,立刻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也向她走过去。
女人张开双臂,抱了抱男孩,男孩则就势在女人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女人满足地挽起他的胳膊走回车里。
我看方童童,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又看向那跑车的里面,女人和男孩已经急不可待地拥抱在了一起,女人硕大的乳房紧紧贴在男孩的前胸,随着他们激烈相互亲吻而有节奏地起伏着……
“你下手比那位大姐晚了一步。”我对着旁边的汽车努了努嘴,平静地说。
跑车里的烈火和小树苗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了,方童童隔着玻璃看得出神,车里的女人不经意地抬眼与我们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显得很得意,慢慢地停止了动作,替男孩捋好头发,又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然后不慌不忙地开着她的跑车离开了。
方童童转回头,恨恨地说道:“什么世道!”
“嘿嘿,”我看着她干笑着说道:“看来你还没有落伍,所有的时髦你都赶上了。”
方童童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弹出了汽车。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在振奋自己的精神,笑着对我说:“人家说好女不找理工男,走,咱们换个文科生多的大学!”
第二部分第9节 方童童与谢朝阳
我跟方童童在离开理工学院之后并没有再到别的学校去“蹲点”,原因是夜深了,整个大学区都安静下来,大学的门口停的全是送漂亮女生回寝室的宝马车,加上方童童又嚷嚷着肚子饿,我只好带她来到我经常光顾的一家通宵营业的拉面馆吃面条。
老规矩,我要了像猪食盆那么一大碗的面条,两只手端着往座位上走。这家面馆的面条很有特色,不是一般的拉面馆里那种细细的面条,是宽宽的,有半寸宽,泡在浓浓的牛肉汤里,吃起来很筋道。这家面馆在这个地方开了有二十年了,名气大得不得了,偌大的城市里每天总有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为了吃这样的一碗面。有时候想起来,人真是有意思,我小时候的邻居搬了家,到距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地方去住,城市那么大,我们却每年都能有几次在这间面馆里不期而遇的经历,我真的不知道是我们这些食客支撑着这家面馆还是这家面馆早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了我们精神家园的一部分,因为我每次遇到儿时的邻居,他们都笑言到这里来找找小时候的味道。
方童童坐在一个很狭小的角落里,她的表情中透着对这家拉面馆在凌晨时刻这么旺的人气的不可思议。
“人都怎么了?都这点儿了,全跑这来吃拉面!”方童童指着腕子上的劳力士金表对我说道。
我将猪食盆放在餐桌上,吹了吹被烫红的手回答道:“就许你半夜饿了找吃的啊?你也跟我一样来个大碗的吧,吃着过瘾。”我向她提议。
她点点头,“行,你叫他们多给我放点香菜。”
我又跑回到递面的窗口去,端了同样巨大的一碗面颤颤巍巍地往回走,从窗口走到方童童坐的那个角落大约有二十五米的距离,因为人多,我不得不走得很慢,并且不时提醒着别的食客让出点地方以便让我通过。
离我们的座位还有五米的地方,在我毫无防备之下,一个准备离开的家伙突然站了起来,我尖叫一声之后将猪食盆摔到了地上,热汤溅到我的腿上,我毫不客气地嚎叫起来。所有的人都看向我,那个突然站起身的家伙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在看清了状况以后,他马上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将我腿上的汤水擦掉,连声道对不起,面馆老板也飞快地跑来,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安慰了我几句。
“你真是的,没看见这儿这么多人,站起来之前你也不四下看看。”我抢过他手里的纸巾擦拭胸前的香菜。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确实没注意……”
“谢朝阳!”那家伙的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方童童的一声棒喝,“谢朝阳!”她第二次叫喊,并且飞也似的走到我们面前。
我一听“谢朝阳”三个字,赶紧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这个突然站起身的家伙身上,那一瞬间,我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朝阳!”方童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怕他突然跑了似的。
我忙不迭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谢朝阳,果然像以前方童童给我描述的一样,肤色很深,浓眉大眼,脸颊上零星的散落着几个长过青春痘留下的小疤痕,面前的谢朝阳足足高出我一头,西服、领带、黑又亮的皮鞋,一个都不少,我的心里翻江倒海。
“童童?”谢朝阳惊讶地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你怎么在这?”
“谢朝阳!”方童童显得很紧张,她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抓着谢朝阳的胳膊不放。
“他就是谢朝阳?”我淡淡地问方童童。
这时谢朝阳才注意到我,他也像我打量到他的那一瞬间一样,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方童童不看我,“嗯”了一声。
“真巧,能在这见到你……你……你还好吧……”谢朝阳问方童童,时不时地瞟向我。
方童童刚要说点什么,被身后“借过”“借过”的声音打断,坐回到了我们先前的座位上。
谢朝阳一时还不能从这意外邂逅的惊讶当中清醒过来。在我的对面坐定之后,他才想起来问我一声:“刚才没烫着你吧?”
我干笑着回答他,没有,并且趁机又打量了他一番。说实话,面前的谢朝阳比我想象当中的要粗犷许多,我的脑海里,谢朝阳一直是一个皮肤白皙,内心细腻,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高贵的气息,像《半生缘》当中的世钧那样,眼神当中都充满着忧郁。而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本该让我感到陌生的家伙,我居然是那么熟悉,这生活里面真是充满了意外。
方童童显然更加激动,她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有些微微地红了起来,眼睛里面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兴奋。
“这几年你去哪儿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方童童先说话,她说话的时候瞟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早点回家。
“我出国了,前两年去美国读书,毕业了,就在美国找了工作,这次回来是来考察亚洲市场的运营状况。”谢朝阳顿了顿,也瞟了我一眼之后继续说道:“你还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在问方童童还是想问我。
“是啊,不,不是,我有了男朋友,呵呵,有了。”
“是干什么的?……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方童童眼睛里的兴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她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学生,还在上学。”
谢朝阳“哦”了一声,“博士现在不好找,呵呵,又是你这种性格……”他还是看我。
“不是博士,是本科生。”方童童纠正到,迎着谢朝阳有些震惊地目光,“我的男朋友只有二十三岁,年轻。”说完,她自我解嘲般地笑了起来。
我愣在一边,想不通她的“二十三岁本科生”究竟指的哪一个。
“嗯,这次我的时间比较匆忙,下次我再回来,咱们能在一起吃个饭吧,你和你的男朋友,还有这位……”他看着我,神情尴尬异常。
“哦,王陆,我叫王陆。”
“还有王陆,呵呵,多年不见,你一点都没变……”他看着方童童说这句话,但我确定他是说给我听的。
方童童很突然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行了,明天咱俩再聊吧谢朝阳,我今天累了。”说着话,她又像之前那样揪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上了她的车。
何苦呢?何必呢?我心里暗暗想着。
关上车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方童童已经泪流满面。
“我恨死他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他恨到了骨头里!王陆,是他毁了我,毁了我的青春年华,我把最好的时光奉献给了谢朝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看他现在,风华正茂,你再看我,从前的那个方童童……已经不在了!”她的声音和神情传递出无尽的绝望,让我不由得对自己自怜起来。
我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我把自己的最美好的青春挥霍给了几个不同的男人,他们像是我在那个时候的一种寄托,一种慰藉,一个一个玩伴……到头来,我就像木柴被烧成了木炭一样的寂寞,我像方童童一样一无所有,我的梧桐树底下埋藏的我最珍贵的情书,我的再也找不回来的爱情和……我的心。在今晚以前我认为我爱上了方峻,但在今晚以后我不知道方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另一种慰藉?另一个玩伴?
“走吧,”我拍了拍方童童的肩膀,“回去睡上一觉,然后打起精神去继续找寻你的‘二十三岁’!”我的心情坏透了。
“我真谢谢你了王陆,这几年要没有你陪着,我真不知道怎么过了。”方童童流着眼泪说道。
这话听得我心里酸酸的,“要没有你陪着”,我知道她的本意是想表达作为朋友我陪她度过了许多许多令她伤感的时刻,而此刻,在我听来,就仿佛我这些年来在感情生活上是一个跟她一样的失败者,的确,不幸的人不需要同情,不幸的人需要的是一个跟自己一样不幸的同伴。
“谁让咱俩是朋友呢。这不算什么,你要上吊我也给你递根绳儿。”
第二部分第10节 我与谢朝阳(1)
晚上回家,我怎么也睡不着。我跟方童童在车上说话的时候,谢朝阳就站在拉面馆的门口,定定地望着我们。他脸上的表情不止是复杂那么简单,还有痛苦的痕迹。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失去那些方童童曾经给予他的爱情而失落,还是因为那些方童童给他的爱情本身就是一种痛苦,有关他们爱情的细节我无从知晓。
最后,谢朝阳敲了敲车窗,有些尴尬地对着方童童,“童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方童童不做声,谢朝阳把眼神落在我的身上。
“你们聊聊吧,这么多年……都没见了,我先回去了,嘎嘎还没喂。”说着话,我打开车门下了车。
刚到家的时候,收到方童童发来的短消息,她让我早点睡,她说明天美术学院有一个作品展览会,约我一起去看。
我懒懒地喂了嘎嘎,它吃饱之后总是会深情地凝望我很长很长时间,甚至还会用又硬又凉的长嘴在我脸上亲上两下或者把整个头都伸到我的头发里来回地摩挲着,伴随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我简直享受极了。
我躺到沙发上,把嘎嘎抱起来,放到肚皮上,它很喜欢在我的肚皮上睡觉,没几分钟它就睡着了,我则手里握着遥控器,来回换着频道,隐约听见楼下有人大叫我的名字:“王陆——王陆——”
我心想这是谁呀,深更半夜毁我的名声。
趴着阳台的窗户看下去,是谢朝阳,虽然我知道他会来找我,但还是有些意外,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答应着,跑下楼去。
应该是凌晨时分了,我在下楼的中途有一种很疲惫的感觉——这么多的内容被书写进了相同的一天,我感觉沉重而漫长。谢朝阳就站在一盏路灯的下面,他的身后是一棵槐树,灯光从树顶上直射下来,那些斑驳的影子散落在水泥地上,显得孤独又凄凉。我在他面前两米的地方停下来,内心里迅速地调整了一下心情,用从前那种玩世不恭、带有调戏色彩的眼光审视着他。
“我从一开始就感觉是你,从方童童开始跟我说有一个叫谢朝阳的人开始,我心里就嘀咕,怎么他妈的跟我认识的一个缺心眼儿那么像!连名字都像,一个是谢朝,一个是谢朝阳……”
谢朝阳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久违的自然的笑意,他开始的时候望着我笑,后来低下头去自己暗暗地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笑什么?”我很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欠人家钱了,把自己卖了都还不清那种?”
“你说什么啊!我改个名字就非得是为了躲债啊。”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我跟前,“人啊,什么都能改变,住址、电话、名字甚至喜好……但是我就是我,我不管叫什么,在哪,我都是你心里的那个人……”说着说着,谢朝阳有些动情,悄悄地红了眼圈。
“嘁,我说谢朝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煽情啊,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就算你叫刘德华,我也不会去找你签名的。”
“你嘴还那么损,轻易不说话,说话就噎得人想打嗝。”
我仔细地看他的脸,那些青春期留下的印记,额头落下的疤,健康的肤色,永远看不透内心的眼神……我此时才好不容易让自己相信,面前的人是谢朝,那个曾经与我疯狂相爱、许下海誓山盟的家伙,就是他,在我们都是少不更事的年代里,毫不犹豫地把他的精神和肉体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我——许多年以后想到这些,我依然感动不已。我经历过的这些男人,谢朝是最叫我惦记的一个,其他如吴迪之类,我总觉得他们就像我一时兴起买回家的那些花哨的流行服装,买的时候真的喜欢,买回之后也是真的不喜欢,只好挂在衣橱里,而结果也很简单,要么捐给灾区,要么扔掉,只有面前的这一件,虽然我曾经认为穿得太久了所以扔掉,但这些年里时时都会想起,暗自后悔。
“算命的说我之所以不顺主要是因为我单名一个朝字,他给我改名朝阳,取早晨的太阳之意,他说……”
“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我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转过身去望了望家的方向,灯亮着,“你是跟我上楼去坐一会还是咱们找个地方聊会儿?”
谢朝阳看了看表,做出很为难的表情,“这个时候我上楼去,你男朋友不会误会吧。”
我定定看了他两分钟,直到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我才说道:“你在我面前不用来这套。”说完,我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回去,谢朝阳跟在我的身后。
电梯已经停了,我们只能爬楼梯上去。没有灯,谢朝阳走到我的前面去,把他的手递到我跟前,“来吧,”他说,“我拽着你上去,你这个人一贯犯懒,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手伸了出去。在他攥住我手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飞到了几年以前,那个时候无论走到哪里,谢朝阳都会牵着我的手,他好像生怕我丢了似的,每一次都攥得紧紧的,像现在一样。
“在我之后,你又甩了几个?”走到一个转弯的地方,他忽然问我。
我停住了,微微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方童童,下意识地抽回了我的手。
我走到他的前面去,招呼他:“走吧,就快到了。”
谢朝阳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不再做声跟着我走。又到了一个转弯,他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很怕方童童知道一些什么。”
我忽然发火了,大声嚷嚷道:“你不用跟我提方童童,你提她做什么?你想跟我炫耀你有魅力,你想跟我说我当年丢掉的是个宝!我告诉你谢朝,你别做梦了。”说完,我扔下他,一个人跑上了楼。
嘎嘎并没有睡觉,它蹲在门口等着我回来,听见我开门的声音,它显得兴奋极了,呼扇着翅膀跳到我的脚上,伸长了脖子希望我把它抱起来。
我低下头去抱起嘎嘎,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嘎嘎,你知道什么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吗?”我嗫嚅着说道。
嘎嘎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微弱的“嘎嘎”声,我觉得它好像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尽管它从来没有机会碰到另外的鸭子跟它谈情说爱。
第二部分第11节 我与谢朝阳(2)
我是怎么会跟谢朝扯到一起的来着?这些年以来我从没刻意去回忆过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一直认为我所有的经历都是顺理成章的发生着,我只接受并且承受着各种结果,而无暇去思考原因。
谢朝属于那种晚熟的人,每当有女生对他好,对他笑,他只回报以更多的好,更多的笑,从不思考原因。若干年后他躺在我的怀里向我坦白,他的确在感情方面像一根木头,根本看不懂女人的眼神,对于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大学二年级,一个周末,我从家中返回学校,下了34路公共汽车,天已经黑了,飘着零星的雪花,那天是新年的前一天,学校门口有很多人,大概是聚在一起的老乡或者同学打算一起出去玩个通宵,我就穿插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低着头往寝室的方向走去。在一辆小轿车的旁边,同寝室的一个平时关系并不太好的女生把我叫住,给我介绍从东北来看望她的父母,他们可能正要出去吃饭,那个同学和她无比热情的父母一定要邀我同去,我推说刚从家里吃过饭才出来的,并预祝他们吃好喝好之后打算继续开路,不想,她不拘小节的父母听后对我说他们打算今天晚上把女儿留在宾馆里一起过夜,委托我把他们从东北老家带来的各种特产、衣服甚至还有一张狗皮褥子先行带回寝室。我不好拒绝,只好抱着像小山一样高的各种物品走上了通往寝室的小路,她们则轻松的带着腮帮子开赴饭馆。从学校门口向里走了没有二十米,由于严重超载,我抱着的“小山”没有任何征兆地倒了下去,粘豆包和榛子撒了一地,我慌忙将衣服和狗皮褥子放到一边,弯腰下去捡,这时对面跑过来一个男生,在我还没顾得上提醒他注意脚底下的时候,他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后背着地,四肢朝天,活脱脱一只被人翻过来的乌龟,挣扎了好半天都没起来。我慌忙上前将他拉起,不住地跟他道歉。好在他并没有受伤,从地上爬起来以后揉了揉屁股又向前走去,我也懒得再理他,继续捡着那些倒霉的粘豆包,重新把它们装进塑料袋里,又拿上那堆衣物,继续往宿舍走,没走出多远,塑料袋坏了,榛子又撒了一地……
“他妈的!”我将怀里抱的东西通通扔到了地上,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我这不是倒霉催的吗,走到门口怎么就碰见她了!”我的心情很坏,加上跟那个女生的关系不好,我觉得很无辜,一生气,我索性一屁股坐在那狗皮褥子上吃起榛子来了。吃得正美的时候,就感觉身后又有一个人飞速地跑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张口的时候,那厮已经倒下了,姿势比之前那位摔得还狠,双手伸过头顶,左腿弯曲右腿笔直,平平整整地趴在地上,最可笑的是他的嘴不偏不倚正好贴在我的脚面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小心脚下,你就趴下了……”我又赶紧俯身下去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没摔疼吧……怎么又是你啊?”我的下巴几乎砸到脚面子上,“没事吧你,就这五分钟的工夫,你等我走远了再跑回来行不行啊?再说你练短跑上操场不成吗……”我很想笑,强忍着没乐出来,我当时很担心这个倒霉孩子跳起来胖揍我一通。
“我真是……我真是十八辈子都没干好事!”他一边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嘟囔道。等他完全站起来,看了我足足半分钟之后,他突然很真诚地向我祈求道:“放兄弟一马行不行?”
我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至于吗,我真不是成心的,你看我拿了这么些东西,塑料袋又破了……”我指着破塑料袋给他看,“确实没想到有人在晚上练短跑,要不然……”
“谁吃饱了撑的练短跑了!”他扬了扬手里刚买的扑克牌,“我到门口买扑克去了!算了,跟你掰斥不清楚,算我倒霉。”说完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我对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又低头去捡东西,时不时的还得抬起头来看看有没有人路过,提醒人家别摔了。
“同学小心地面……滑……咦,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抬头又看见了他,插着口袋站在我面前。
他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无可奈何地咧开嘴笑了一下,“这都十点多了,再过半个小时公寓门就关了,就这一地的榛子,你一个人捡到什么时候啊,算了,我还是回来帮你一把,要不然还不知道一会儿又得滑倒几个……”
“啧啧,把别人的困难当成自己的困难那是说谁呢!”我在旁边夸奖他,“要是全体男生都像你这样彬彬有礼,咱们学校哪至于招不上女生啊!”我当时一高兴也是满嘴跑火车,说得我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就别贫了,快捡吧!”
“哦……”
那天,他不但帮我从地上捡起了散落的东西,还一直帮我把一大堆的东西搬到了宿舍门口。出于礼貌,我没有同意他放下东西就离开,而是坚决留他在宿舍小坐片刻,顺便替他处理一下手上的擦伤。由于第二天就是新年了,室友们有的回了家,有的出去跟男朋友鬼混,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开始的时候气氛有些紧张,但我们很快就熟络起来,说着各自宿舍里的趣事。他说道他们宿舍里的一个同学,上课喜欢脱鞋,把袜子也一起脱下来装在口袋里,结果有一天在食堂吃饭,他女朋友把汤弄洒了,为了献殷勤,那位同学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上前去,结果他的女友擦着擦着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仔细去看,原来手里拿的是男生的袜子……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说来也巧,居然那个倒霉的女同学就是我室友中的一个!就在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宿舍的灯熄了。
笑声戛然而止,我们俩都很紧张,尤其是我十分懊悔刚才光顾着聊天而忘了时间,通常女生宿舍是在晚上十点半关门十一点熄灯。
“完了,熄灯了,公寓楼门也关了,看来我的清白要毁在你手上……”我几乎哭了出来。
“要不……要不我从窗户跳下去得了……对了,我叫谢朝,是国际贸易系的……你呢?”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窗户往下探头,“这下去应该没问题,直接踩着一楼的护栏就行了。”
我也拿着手电趴到窗台去看,外面开始下雪了,湿漉漉的。
“要不你别跳了,万一把腿摔坏了怎么办呀,我到别的宿舍去挤一宿,你就跟这睡一晚上得了。”我的心软了,想想,人家也是好心帮我。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王陆。”
“嘿嘿王陆?怎么跟个男的名儿似的,难怪你看着那么嘎呢!(嘎,坏的意思)”说着话,他推开窗户蹬到了窗台上,“哎,王陆你拉着我点儿啊,一会我一手拉着窗户一手拉着你,然后从那根水管子上出溜下去,”他指着宿舍楼外边的一根粗管子说道,“你可千万别松手啊,你手一松,我的腿可就断了。”
“要不你就在这睡一宿吧,外边忒滑。”我拿手试了试,窗台又湿又滑。
“放心吧你就!”说着话,他的一只手拉着窗台,整个身子慢慢地向下探去,我赶紧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一点儿一点儿地跟着他往楼外墙的水管子上挪,快够到的时候,他猛地一蹿,紧紧抱住了那根排水管儿,然后仰起脸来对我狡黠地一笑,像个猴子一样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一楼的窗台上。
下去之后,他很得意地对我挥了挥手,然后一瘸一拐地走掉了,第二天,我委托我的室友向他喜欢脱鞋和袜子的男友打探谢朝的消息,得知丫腿摔伤了。
第二部分第12节 我与方峻
虽然我一晚上都没能入睡,第二天我还是早早地就起床到公司上班。
树叶子都黄了,风一吹,簌簌落落地掉下来,打着卷儿,转着圈儿,重重摔在地上,也不知道疼不疼。我坐在车里,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悲伤,我问自己是不是也该生个孩子?至少应该成个家了。
公司新请的前台秘书已经早早地来上班了,她长得很像二十岁时候的我,下巴尖尖的,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很多的褶皱。
“王经理,方总说你来了以后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她看见我走进来,忙不迭地走上前告诉我。
“噢,他今天来得这么早?”我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他昨天晚上好像睡在这的。”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秘书一会儿,她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哦,没事,我在想他昨天干吗不回家去。”说完,我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文件又喝了一杯茶之后,我敲开了方峻的门。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是不是一直没睡觉,我进去的时候他的头靠在椅子背上,看不清是在休憩还是在思索。
“听说你昨天睡在这儿了?”我扔给他一块巧克力。
他懒懒地调整好姿势,拿起桌子上的巧克力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没睡,”他说,“我昨天晚上想了好多事儿。”他看了看我,“昨天晚上是不是把你吓坏了?”他是说方童童打他的事儿。
“没有,我习惯了。”
“其实我昨天晚上上你们家找你去了,”方峻淡淡地说道,他用一种调侃的眼神望着我,“我跟你说我想通了一些事儿,特别奇怪,我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当面告诉你……”他点了一支烟,眼神立刻又变得迷离起来。“王陆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突然预感到方峻想通了什么,开始紧张起来。
他忽然笑了起来。“算了,算了,我现在已经不想跟你说这些了。”
“你丫没事吧。”我故意用很轻蔑地口气跟他说道。我们的关系很微妙,私底下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然而到了公司里,为了维护方峻作为总经理的威严,我时时处处把自己降低到普通员工的位置对他说话,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很可笑,感觉像在做戏一般。
“你瞧你,一不留神你本性就出来了,这要是让同事们听见了,以后跟我说话肯定都是你这口气。”说完,他自我解嘲地笑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跟你说实话吧,我真有点受够了,成天在你们姐弟俩跟前装孙子,我都快成真孙子了。我现在一进这公司我就恶心,头晕!”
他摇摇头,笑得更厉害了,“就你这样的谁敢娶呀!”他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一句,然后更加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问我,“唉,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昨天晚上那人是谁呀?”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哪个人啊?”我问。
“还装!就是昨天那么晚在你家楼下跟你聊天的那个,然后你们俩还一起上楼了……你有男朋友这是好事,干吗那么保密……”
“别扯淡了你,那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我假装镇定,“昨天到我家来帮我修电脑。”
我看着方峻,他的心情好像很复杂。对于昨天晚上在我家楼下的那个人是谁,他很想知道,但又假装调侃地口气跟我耍贫嘴,他轻松地口吻已然隐藏不住内心的慌乱。
我看着方峻,内心忽然窃喜起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长久以来方峻是很在意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的,这说明他是喜欢我的,我甚至有些激动起来。
“你怎么知道昨天有人在楼下跟我说话?”
“我昨天去找你了……没别的事儿就想跟你聊聊天……”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把一天的工作安排交给方峻。“方总,刚才有位李晓蓓小姐打来电话,她让我转告您说隆隆公司的合同随时可以去签……”
“谁?”方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李晓蓓小姐。”秘书老实地回答道。
方峻额头上青筋爆起,他抓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扔向秘书,吼到:“谁让你接她电话的,叫她滚蛋!以后不许你再接她的电话!”
秘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我默默地起身把烟灰缸捡起来。“没事,方总今天情绪不是很好,和你没关系,你去吧。”我把秘书送出了办公室,又转回来对方峻说:“她是新来的,怎么知道李晓蓓是谁。再说,她打到公司的总台,秘书能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方峻沉吟了片刻,“王陆,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他的眼神十分无助,单纯得像个孩子,将我的母性激发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一点一点地走近他,最后我伸出手在他的头上快速地来回摩挲了两下,对他笑了笑,我快速地逃离了他的办公室。
重新回到我的办公室里,我瘫坐在椅子上,心里乱极了,我终于明白昨天晚上方峻为什么要去找我聊天,是李晓蓓伤害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说道李晓蓓,我实在想象不出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我只能依据自己的感觉去推断。我猜测她是爱方峻的,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挽回她的方峻,可是这个愚蠢的女人啊,她把方峻对她最后的一丝眷恋也挥霍掉了。她像一个刁蛮的公主,固执地以为不管流放了多远,只要她想,她要的爱情都会回来的。可是,谁会永远站在原地守望一份流放的爱情归来呢!
第三部分第13节 与隆隆公司的合同
“只管拿着合同去找吴超签!管她李晓蓓是不是出卖色相呢,谁跟钱有仇啊!”这是方童童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她让我马上准备跟隆隆公司的合同,早签了早省心,至于合同是不是李晓蓓“睡”出来的,方童童才不管呢!
“那你就一点不心疼李晓蓓?”我心里涩涩的,源于女人对女人的怜惜,“你就那么……那么恨她?”
“你就放心吧,李晓蓓是什么人啊,她能轻易让男人占了便宜?甭替她操心,要论玩男人、耍心眼,你和我加起来都到不了她跟前!”方童童恨恨地说道。
放下了电话我的心里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说不清楚,通常来说,一件事情当中女人的出现会变得更加复杂,所以我隐隐觉得,李晓蓓的出现未必真的使这个生意变得简单。
方峻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来,我猜他可能睡着了,尽管他的外表看起来圆滑甚至玩世不恭,但实际上他的内心软弱得近乎懦弱。
我让秘书准备好了合同,给吴超打过去一个电话,原本计划在电话里跟他一番纠缠的,没想到他只简单的提了一些常规的建议,甚至没有要求举行一个正式的签字仪式,就同意把这单利润可观的生意交给我们来做,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最后,我们聊到了一些更能拉近我们之间距离的问题,他对我说:“王陆啊,吴迪没福气,你是个好女孩儿……”
“哎,吴总,都是老皇历了,不要提了。”他的话让我感到不好意思,“说起来这世界太小了,那天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来……我是说……我是说,真没想到……”
吴超嘿嘿地笑着:“是啊,当年吴迪跟你分手的时候我曾经劝过他,我说你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希望他能考虑清楚……”
“其实吴总,我对吴迪……我当年只把他当成了一个伙伴儿,玩伴……呵呵,真的,当时太年轻了……所以,他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呵呵……”我本不打算对吴超说这些,但我实在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电话里跟我频频提及吴迪,对于这个人,我除了记得他长相英俊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象。
吴超还是嘿嘿地笑。“呵呵,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率直。”他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想着方峻,呵呵,王陆啊,你是一个好女孩,其实李晓蓓也是个好女孩,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你,完全是因为李晓蓓对方峻的感情打动了我,你们才能这么轻易地就拿到隆隆公司的这个广告,算我今天多句嘴,王陆啊,再好好想想,其实方峻配不上你……”
“呃,对不起吴总,我要接个电话。”我打断吴超的话,内心觉得十分讨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是我私人的事情,我自己会考虑清楚……另外,合同我会派人在下午送到你那里……”
吴超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嗯”了一声之后很干脆地挂了电话,以至于我的内心有一些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我准备好了合同从隆隆公司给扔出来。
我的内心感到非常疲倦,想抓狂,或者砸东西。
电话在响,我烦极了,不明白生活怎么会这样对我,此刻,我只想安静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哪怕就十分钟也好,十分钟让我彻底地安静一下,然后再去理会周围的鸡飞狗跳。
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拿起来电话,是萧雪,那个曾经救我一命的女大学生。他们学校要求学生自己联系实习单位,下个月开始实习,她说她联系了很多公司都觉得不理想,希望我能帮她留意一下,我想了想,公司的策划部正好需要一个企划助理,索性就叫她来了。
很显然,我的这个决定给了萧雪一个意外的惊喜,她嚷嚷着要跑过来请我吃饭,我说下次好了,下次我请你吃,我今天晚上还有点别的事情。
我隐约记得自己晚上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一时想不起来了,直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方童童来到公司。
“走啊,收拾东西,先吃饭去。”她进了门就挥舞着胳膊对我说,就像要赶着去打仗似的。
我侧身靠在椅子上乜斜着看她。
“动弹啊你!”她恨不得马上就带上我出门。
我心里忽然想到了谢朝阳,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涌上心头。
“想什么哪你!”她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皱起了眉头,我现在以看到方童童心里就堆满了回忆,有关我和谢朝阳以及她与谢朝阳之间的那些往事,我觉得异常烦躁,“你干吗?”我没好气的问她。
“什么干吗,不是说好了你陪我出去吗。”对于我的情绪她好像感到十分意外。
我仍旧皱着眉头,“我今天不舒服,哪也不想去了,你把我送回去。”
方童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的反应让她感到不快。“怎么了你?”她凑近我,把手探到我的额头上,“不发烧啊。”
“我心情不好不行?你怎么跟街道主任似的,婆婆妈妈,麽麽唧唧,你丫成天就知道围着那点儿女情长转悠,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别的追求了?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你这是说话呢还是唱歌呢!我怎么一句听不懂啊。”她好像故意在气我,用她苍白的眼光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地愤怒了,呼地站了起来,伸出胳膊把桌子上的东西全划拉到了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鼻子里喘着粗气。
“我操!”她也跳了起来,把桌子上仅剩下的一部电话划拉到了地上。
我极其蔑视地看着她,最后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来,我说:“你丫真没劲。”然后我拿起背包向外走去。
方童童追了出来,拽着我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她就是这样的人,永不服输,实际上她每次都输得很惨,不是输给别人,是她自己。
我指了指方峻的办公室,“你进去看看他,你再看看你自己,我敢说要是谁现在能给你点个火,你都窜出地球了!都成了火箭了你!”
“噢?”方童童忽然很得意地笑起来。她大声地笑,肆无忌惮的,仿佛她特别开心。“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你心疼方峻了,你觉得他无助,需要关心了,那你去呀,谁也没有拦着你,你看上他了,你喜欢他,那你去安慰他好了,犯不着对我发狗脾气,我对他已经失望到家了,你尽管去抚慰他好了。”说完,她对着我轻蔑地笑了起来。
“去你妈的!”我对她啐了一口,打开门向外走,在门口,我与方峻撞了一个满怀,他看到我气势汹汹的模样,拉住我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他向里看到了方童童,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转身又对我说道:“别理她,她就那样是个偏执狂。”
方童童在一边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说:“我只是个打工的,我拜托你们了,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我求你们姐弟两个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不干了,我伺候不了你们了。”我看了看方峻又看了看方童童,他们也都在看我,方峻显得有些焦灼,而方童童的嘴角则始终带着对我的一丝嘲讽,眼光冷冷的。
我向外走,方峻追上来,他喊我:“王陆,王陆,你有话慢慢说好不好。”他从身后拉住我的胳膊,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企盼,他小声说道:“真的,你走了,我一个人撑不下去。”
当一个男人在你面前流露出无助和依恋的目光,任何女人都会不忍心去拒绝,尽管方峻尽量让目光平静下来,而实际上,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他内心的波涛汹涌。“真的,王陆……我忽然觉得……如果没有你在公司里……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千疮百孔……”说着话,他痛苦地低下了头,抓住我胳膊的手攥得更紧了。
我感到胸口一阵疼痛,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喉咙里像被堵上了棉花,一种软绵绵的疼痛蔓延到了全身。
我开始有点懊悔,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与方童童发生争执。我回头去看方童童,她黑着脸也在看我,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她冰冷的表情有些一些松动,叹息了一声之后她走向我和方峻,最后她也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得了,我错了还不行?你王陆大人不计小人过,你王陆心存至善,你王陆性格温顺,我邪恶,我不是东西,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神经病!”我骂道。
“你大爷!”她回骂道。
方峻趁机拉着我回到办公室,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的目光瞟到了站在楼道尽头的谢朝阳,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谢朝阳!”方童童也看到了他,她感到十分惊喜,愉快地呼喊着他,“你怎么来了?”她一边走向谢朝阳一边问道。
“噢,我从楼下经过,所以上来看看你。”他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他对我说:“你也在啊?”然后他跟方峻打招呼,“方峻,很久不见了。”
“嘿,朝阳!”方峻也感到很惊讶能在公司里见到谢朝阳。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我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分手的缘故,谢朝阳同方童童的交谈总是显得很冷漠和客气,他在方童童的面前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彬彬有礼得有些过分,而且他没有幽默、没有热情,完全不是我认识的谢朝阳的作风。
“你们好像在吵架?”他还是很客气地语气,微微笑着对方童童说话。
“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我不等方童童回答,抢先对谢朝阳说道,之后,我拉着方峻回到了办公室里。
第三部分第14节 争吵(1)
我很早就回到了家里,本来说好要陪方童童出去的,可谢朝阳来了公司以后方童童就跟他出去了,我想方童童是想挽回一些什么。
下班的时候方峻说要送我回家,我谢绝了,并且提醒他振作一点,下了班要早点回家去陪五一,我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五一了,她很喜欢我带她到商场去逛,而且她对化妆品牌子的好坏了如指掌,甚至能在我选购的时候给我一些很中肯的建议,我不知道她的这些天份是否来自于她酷爱购物又天生丽质的母亲的遗传。
晚上一回到家我就懒洋洋地躺到了床上,不想动弹。嘎嘎好像很饿了,嫌我还不喂它,它拖着笨拙的躯体爬上床来,一边在我耳朵边儿上哼哼唧唧一边轻轻用硬嘴啄我的手,我不理它,它自己又哼唧了一会儿,可能意识到了我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于是乖乖地趴在我的胸脯上,脖子伸得直直的,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光中充满了温柔,让我一阵感动。
“好吧,带你出去走走。”我拍了拍嘎嘎,从床上爬了起来,嘎嘎也显得很高兴,立即扭着肥硕的屁股跳下床,飞快地冲到阳台边上,衔起它每次出门都栓在脖子上的那根绳子跑回到我跟前,讨好地嘎嘎叫着。
每次,我看到嘎嘎这副样子都觉得不可思议,看着嘎嘎,我简直无法想象烤鸭店的那些人杀死鸭子跟杀人有什么分别。以前,我从来不相信住在楼房里的人类除了猫和狗之外还会有其他忠诚的动物可以饲养,在有了嘎嘎之后,我感悟并且忽然顿悟了,任何的忠诚都是相互的,即使是一只在餐桌上习以为常的鸭子,只要你愿意付出,也能获得烹饪之外的收获。
在我发呆的工夫,嘎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它狠狠啄着我的脚趾头。
“你他娘的上辈子是不是我祖宗啊,这辈子当了鸭子还跟我面前摆谱儿,让我伺候你个仔细!”我恨恨地骂道。
嘎嘎好像并不介意,美得马上就要飞起来一般。给它脖子上栓好了绳子,我牵着它来到了楼下。
在我居住的这个居民区里,我和嘎嘎几乎成了小区一景,走到哪都有人认识,尤其那帮养狗的,看见我牵着嘎嘎出来全都“呼啦”一下围过来,争先恐后地怂恿他们的狗崽子跟嘎嘎进行武斗,而每次,我的嘎嘎都不负众望的追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狗们四处逃窜,至今保持着不败的记录,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鸭子能把那些狗追的满世界乱跑,我猜测也许是因为嘎嘎在跟我生活的这几年从没认为它是一只鸭子的缘故,或者换个说法,嘎嘎从来不把我当人,它根本不认为一只鸭子与人类有什么分别,所以,很自然的,它自然也不能明了鸭子和狗有什么不同,似乎在嘎嘎的意识里,只要有了勇敢的心,没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长时间以来,嘎嘎的这种精神鼓舞着我,每当我感到沮丧和无助,我总不自觉地就想到嘎嘎与人斗、与狗斗并且其乐无穷的境界,从而获得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
一路上,我想象着谢朝阳此刻和方童童会说些什么,我的内心非常害怕方童童知道我与谢朝阳的过去,我知道,以方童童的性格,倘若知道了我和谢朝阳过去的故事,我便永远的失去了一个心贴心的朋友,尽管我与她偶尔也会争执甚至打得不可开交,而事实上,我们的心里都明白,这些年以来我们之间的情意是多么的深厚。我常常会有一种预感,我和方童童最后一定会各自散落在自己的天涯里,从此不相往来,这种预感时常叫我感到紧张,我的内心里,其实对我与她相处的时刻分外珍惜,可惜我从来没有机会告诉她。
我带嘎嘎到了小区外的草地上,嘎嘎四下张望了一会,扭着屁股向不远处的一群小狗飞奔过去,那几条小狗平日里都和嘎嘎有些来往,见它跑过去立刻一哄而散,向不同的方向跑开了,嘎嘎犹豫了片刻朝一个它最喜欢的栗色的小狗跑了过去,其他的小狗见状全都停止了跑动,转过头来带着些许地失望情绪看着嘎嘎和那只狗打做一团,它们玩得很愉快,嘎嘎翅膀上的羽毛散落下来,被傍晚的微风吹起,飞得很高。
很多人围了过来,他们惊讶于一只鸭子为什么能像狗一样和另外的一只狗游戏。对于路人惊讶的目光我和嘎嘎都已经司空见惯,懒得去理会这帮俗人。我坐在草地一边的长椅上,看着嘎嘎和那个不知名的小狗玩得不亦乐乎。忽然,那小狗在草地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不再理会嘎嘎,神情专注地看着草地上的一团什么东西很长时间,嘎嘎好像也注意到了,迈着八字脚慢慢地凑上前去,小狗把鼻子凑了过去,开始闻,嘎嘎则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步跑上前去,衔起来那个东西就向我的方向跑了过来。
小狗显然没有料到嘎嘎会下手比它快,等它反应过来,嘎嘎已经跑出来一段距离了,它显得有些恼怒,“汪汪”叫着从后面追上嘎嘎,并且将身体横在嘎嘎面前,歪着脑袋看着它。
我把身子向前探去,想看清楚嘎嘎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嘎嘎却误以为我在召唤它,忽闪着翅膀猛地跳起了一尺多高,跃过小狗向我跑来。
小狗也不含糊,转身就咬住了嘎嘎的屁股,嘎嘎疼得大叫起来,由于声调太高,它叫得都走了音。
我赶紧跑上前去,打算抱起嘎嘎,小狗的主人也飞一般地跑了过来,抱起她的狗,不住地向我道歉。我想都是邻居,又是鸭子和狗之间的冲突,与人是不相干的,于是笑笑,也将嘎嘎抱了起来。
“嘎嘎!”它在我怀里沮丧地叫起来,随着叫声,一个亮晶晶、银色的东西从嘎嘎的嘴里掉了出来,正当我诧异地想捡起来看个究竟的时候,那只小狗已经挣脱了主人的怀抱,抢在我前面把那个亮晶晶的东西含在嘴里,飞似的跑远了,生怕被我抢去似的。
“呵呵,小东西还真贼,知道捡起来往一边儿跑。”我笑着对小狗的主人说道。
“它就那样,好奇心重着呢。”主人也笑着回答我。“狗狗,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不要吃下去。”她试图把小狗召唤回来。
小狗警惕地看着我,一点一点地靠近主人,最后,在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来,不再靠前,生怕我抢了去似的。
“好吧,”我笑着对它的主人说道,“那我带嘎嘎先回去了,明天见。”
小狗的主人也向我告别,我笑嘻嘻地抱着嘎嘎向家走去,走了两步,嘎嘎突然奋力的从我怀里跳了出去,非常快速的奔跑到小狗的身后,对着小狗的大腿内侧恨掐了一口,小狗“吱吱”叫着扔下了嘴里的东西跑到主人怀里,并且委屈地望着地上的嘎嘎,而我的嘎嘎,它不慌不忙的将小狗扔下的那个亮晶晶银色的东西衔在嘴里,又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我的身边。
第三部分第15节 争吵(2)
再次跟小狗的主人告别了之后,我抱着嘎嘎回到家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替它擦了羽毛和脚丫子之后给了它一些吃的东西,它见到食物,立刻“啪”的一下丢掉从小狗那里抢来的战利品,一头扎进了食盆里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我才好奇的弯腰下去捡起那个东西看个究竟,那是一个长方形项链的坠子,应该是银质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些字,可能时间太久了,刻的什么已经有些模糊,不过我认定,这个东西对于他的主人十分重要,他一定每天把它戴在身上,用皮肤把它打磨得十分细致,光润。我把它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端详了半天,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觉得对这个坠子十分熟悉,想了许久,却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个跟它差不多的东西。
嘎嘎吃饱了,蹲在我跟前傻呆呆地望着我。“吃饱了就回自己的窝里睡觉去吧。”我摸着嘎嘎的小脑袋吩咐它,每天它吃饱了之后不知道该干什么都会像现在这样歪着脑袋看着我,有时它玩累了,听到我让它去睡觉就扭着肥屁股去睡了,有时它玩得不尽兴,索性就呼扇着翅膀跳到我的腿上跟我再纠缠一番才肯去睡,实际上嘎嘎让我时常有种错觉,觉得它是一条小狗,很多时候我觉得它比一般的鸭子要聪明,甚至比猫和狗都要聪明。
听到我的话之后嘎嘎无动于衷,始终歪着脑袋看着我手里的银质坠子。
“你想要这个?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啊?”我弯下腰去把坠子放到它面前。
嘎嘎立刻兴奋地从我手里抢过,扑棱着翅膀飞快地跑回到自己的窝里去了,它的肥屁股几乎拖到地上,惹得我一阵大笑。我追上去,假装要抢回来的样子,嘎嘎见状慌忙将它的宝贝藏到了身子下面。
我还想跟它纠缠一番,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只好作罢,在它背上拍了一巴掌,匆匆跑进卧室去接电话。
是五一打来的,有一段日子方峻很忙,我经常代替他去幼儿园接五一放学,接了她之后不马上回家,带她去吃肯德基或者冰淇淋,然后带她到我家来跟嘎嘎玩闹。
“陆陆,你在干吗?”五一总是歪着脑袋叫我陆陆,我并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陆陆是哪两个字,可能是路路,或者辘轳,我不得而知。
“我在跟嘎嘎玩,你在干吗五一?”
她听到嘎嘎立刻显得很兴奋。“嘎嘎好玩吗,我特别长时间没看见它了,是不是又胖了?”她像个小大人似的问道。
“是啊,胖了很多。”我笑着说,“你怎么还不睡觉?”
“唉,”五一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们又吵起来了,他们吵得我睡不着,我妈妈想搬回来跟我们住在一起,她没钱了,我爸爸说他要到姑姑那里去住……烦死人了他们吵来吵去的!”五一总是能从大人的只言片语当中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现在小孩早熟的程度令人惊讶。“对了,婊子是什么意思?”她忽然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婊子?”我感到意外, “你从哪学的这个话?这是脏话。”
“……算了,那我还是不跟你说了,反正……你听了也会不高兴的。”
“不说算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反正我知道你也是从外边听来的。”我故意用不屑一顾的口吻说道。
小孩就是小孩,五一听我这么一说立刻表现得很不服气。“谁说的!我妈妈说你是婊子,她跟我爸爸吵架的时候说的……”
“你爸爸说什么了?”
“我爸爸什么也没说。”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疼。
“陆陆,我真不想在家里呆下去了,他们真把我烦死了……”小家伙还陷在自己的烦恼当中,不忘向我抱怨,“唉,我要是跟你住在一起就好了,每天都能和嘎嘎一块玩,还有冰淇淋吃……”
五一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传来“砰”的推门声,我能感觉到五一是慌忙把电话扔在了一边,由于慌乱,她并没有把电话挂断,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进门的人是方峻,他问五一:“宝贝,你怎么还不睡觉?”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但他尽量使语气平静和温柔。
随后李晓蓓的声音也传进了听筒,她的声音愤怒得几乎疯狂,“方峻,你说清楚,你说你是不是因为那个臭婊子才不肯接纳我?你以前不是说你会一直等我回家的吗?”说着话,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方峻开始暴跳如雷。“你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脏话好不好?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是的,是的,是的,我以前跟你说的话是真的,现在我跟你说的话也是真的,我就是爱上王陆了,她也许没有你漂亮,没有你聪明,没有许多你的优势,但她心地善良,这点你永远比不上她!”
方峻说得斩钉截铁,我握着听筒的手开始抖动起来,眼泪簌簌地开始滑落,我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哭出声音。
方峻似乎发现了电话,他问五一:“宝贝,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
“陆陆……”小五一怯怯地声音。
我慌忙将电话挂断,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抖动。
第三部分第16节 往事
在感情的战场上,女人永远是不战而败的俘虏,方童童是,李晓蓓也是,虽然内心并不愿意承认,但我隐隐觉得自己也终究逃脱不了把自己沦陷的下场。
我原本以为谢朝阳的出现重新燃起了方童童心中的火焰,我分明从她投向谢朝阳的目光里看到了她的渴望,然而,方童童是一个太现实、清醒的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早已经过了用梦想来安慰自己的年龄,况且,她说她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不是男人,是一个孩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为自己当初心血来潮对她说那些关于生个孩子会如何如何的屁话感到后悔。
谢朝阳去了香港,临行前的一晚他再次站在我家楼下一通狂吼,我趴在窗户往下看,深夜里,他穿了一件淡薄的衬衣,孤零零地站在一盏路灯的下面,仰着脸。我不知道他的目光是停驻在哪一扇窗户上,他显得固执又专注。
我现在买的这套房子差不多是在跟谢朝阳刚刚分手之后,那时我在一家香港的金融公司做事,心气极高,基本上我是所有在本地雇佣的员工当中最勤奋、薪水也最高的一个。我现在想,自己当年与谢朝阳分手多少是受了那家公司里崇洋媚外的假小资们的影响,那时上班,在午饭时间里,我和同事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假惺惺地向彼此炫耀自己咬牙切齿才买下的CK衬衣,明明掏钱的时候心在滴血,却总是对周围的人宣称便宜,然后在酸溜溜的眼神当中莫名其妙的享受一种虚荣的满足。那时候,我最喜欢星巴克,我常常在周末的时候精心将自己装扮成刚刚打完网球的样子去星巴克喝倒霉的咖啡,那些出门之前的琐碎情节直到现在还常常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暗暗发笑。现在谁还会背着网球拍穿着白色的鞋袜专门去星巴克喝咖啡呢?中间还要佯装很感兴趣地翻翻看不懂的英文报纸。
而那个时候的谢朝阳,他的精神境界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那时他的生活当中只有两件重要的事,第一是朝九晚五的上下班,第二就是大老远的跑到我家来看我,捎带着蹭顿晚饭,再匆匆地跑回家,总的来说,谢朝阳的内心还是非常单纯的,冬天,天黑得早,我有些不忍让他冷呵呵地赶回家去,于是争得我封建的母亲大人同意之后让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到了夜里,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偷偷跑到我的房间里,跟我腻腻歪歪地撒娇,我们俩玩跳棋和扑克牌,玩够了,谢朝阳总会替我盖好被子,轻轻在我的额头上亲上一口,自己再钻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睡觉。
说起当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也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没有了激情,也许是酸腐的小资情结让我迷失了自己,连自己想要的爱情也变了颜色,也许……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么决绝,以至于在分手最初的几年里我时常会特别特别地想念他,高兴的时候想,悲伤的时候也想,上班的时候想,下班回到家的时候也想,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甚至在梦里也时常想起谢朝阳,我那时非常痛恨自己没有留一条后路,哪怕分手的时候学着香港电视剧里的样子跟他说一句“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也好,虽然结局都是与他分开,但至少那样的话,我想他的时候还能去看看他。
我跑到楼下把谢朝阳带上楼,我打开门,请他进去,谢朝阳却转过头来尴尬地看着我,“这……”他指着挡在门口的嘎嘎不知如何是好。
“嘎嘎让开。”我小声呵斥了一声,嘎嘎识趣地躲到了门后。
在沙发上坐下来,谢朝阳一直抿着嘴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我一边给他拿了一瓶可乐一边问他。
“看来你还真是寂寞。”他接过可乐肯定地说道,“这是你的宠物?”
“还是你了解我啊。”我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想起方童童第一次见到嘎嘎的情景,当时她指着嘎嘎气急败坏地叫嚷:“这是谁的家禽!这是谁的家禽啊?”活脱脱一个傻帽儿。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无聊。”谢朝阳似乎并不奇怪我养了一只鸭子做宠物,“大学那会儿你恨不得连实验室的蛆都偷出来养。”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你养过蚂蚁、鸽子,好像还有麻雀吧?”他问我。
我点点头。“可惜它们都死了。”我忽然又在心底生出许多伤感,静静地看着谢朝阳,我问道:“你不是说很快就回美国吗?”然后我招呼一直呆在门后的嘎嘎,“过来嘎嘎,到这来。”我拍拍腿,让嘎嘎跳上来。
嘎嘎站在我的跟前面露难色,它哼哼着,表示跳不上来,谢朝阳连忙将嘎嘎抱起来,放到我的腿上,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嘎嘎居然没有对谢朝阳的这个举动反感,通常它是不许陌生人碰自己的。
“明天我要去香港了,之后我原本计划回美国,但是现在……我可能还会回来,你觉得怎么样?”谢朝阳对我挑了挑眉毛。
“你丫没事儿吧!”我提高了声调白了他一眼,“我觉得怎么样?我觉得着吗,我自己的事还处理不利落哪还有精力替你做决定。”
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亘古的,爱情也不能,然而一个人骨子里的习惯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谢朝阳年轻的时候比现在更笃信女性,尤其是他对之怀有爱情的女性,比如我,他对我的话是言听计从的,他说男人的使命神圣而坚定,一是爱自己的女人并听她的话,一是保卫祖国,虽然岁月流逝了这些年,我相信,这一切都没有变。
谢朝阳不说话,他从我的怀里抱过嘎嘎,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手在嘎嘎的翅膀上摩挲着。嘎嘎好像很享受他地抚摸,喉咙里发出温柔地呱呱声。
“这些年我一直感觉你还是牵挂着我,”谢朝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特别奇怪,在我的心里时常有个声音告诉我,有一个叫王陆的女孩,她会时时挂念我……”
“你以为在演电影啊!”我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他还是不说话,把嘎嘎高高地举过头顶,逆着灯光端详着它肥胖的屁股,好一会,“你是不是很担心方童童知道咱俩的事?”他突然问我。
我心里隐约有种预感,我总觉得方童童很快就会知道我与谢朝阳过去的故事,并且我肯定这是方童童最不愿意听的故事,一个被王陆扔掉的男人,方童童却依然像个宝贝一般地念念不忘,在方童童的世界里,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像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打击她的自尊心,让她有一种沮丧的挫败感了。我的确很怕方童童知道我跟谢朝阳的故事,我很怕她因此而伤心。
我的内心忽然感到非常疲惫。“太晚了,你还是回去吧。”我说道。
“嗯。”谢朝阳答应着,放下嘎嘎,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他看着我说道:“等我从香港回来,从香港回来我就能休息几天了,到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也低着头“嗯”了一声,走到门口,谢朝阳从背后拉住了我的手,像我与他恋爱的时候一样,他看向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王陆,你快嫁人吧,都老了。”他说得特别真诚,“在我之后你不定又甩了几个,那都是他们活该,你甭搭理他们……”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还那么弱智啊!”
谢朝阳也笑,他好像忽然之间变得很开心。“真的,我跟你说真的呢,这几年你也疯够了,差不多该成个家了,你……”
“王陆,开门!”谢朝阳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了方童童在门外一声棒喝:“开门啊,开门!”她把门敲得震天响。
我和谢朝阳相互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然后开始东张西望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让他藏身的地方,可惜这个房子本来就不大,我的家具又十分简单,根本没有什么空间可以装下一个大活人又不被发现,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大床上,将谢朝阳推了过去,让他在床上躺好,用被子将他完全盖住,为了保险起见,我在被子上又压了一条毯子,“别出声儿。”我叮嘱他,之后匆匆跑去给方童童开门,“来了来了。”我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门,一转身的工夫我赫然看到谢朝阳的皮鞋还摆在窗前,于是飞一般地跑回了卧室,将他的鞋踢到床下。
方童童进了门,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并不做声,自顾自狗一般地伸着鼻子四处闻来闻去,我则怀着忐忑的心情在身后跟着她。
“吃错药了你?”我装作轻松地跟她开玩笑。
她更加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四处乱窜,从阳台出来,她进了厨房,转了一圈之后又打开了厕所的门。
“我靠,你不是专门来耍我的吧。”我拦在她前面,瞪着眼睛。
“我闻到了你房间里有男人的气息。”方童童笑呵呵地说道,“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开门,肯定是在藏男人。”
“扯淡。”我骂道,指着沙发让她坐下。
方童童没有理会,径直推开了虚掩着的卧室的门,她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笑嘻嘻地看着我。“到处都没有,你肯定是把男人藏在了床上!”
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上前去拉她的胳膊。“别闹了,太晚了吵醒了邻居。”
“嘁,你心虚了吧。”方童童得意地说道。
我想都没想,随口说道:“我心虚什么啊,你随便看!”
话刚出口,方童童一下子掀开了床上的被子,那一瞬间,我真想从楼上跳下去。
第三部分第17节 知情(1)
曾经有一次,我在周末带五一去公园划船,那时冬天刚刚过去,湖边的小草开始返绿,垂柳也开始发芽,我和五一踩着小船从湖边一口气到了湖心的小岛上。一路上五一的欢笑不断,可是我们上了小岛,五一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的野鸭子突然陷入了沉思,不说话也没表情,这让我大惑不解。
我问她,“五一,你怎么啦,怎么不高兴?你看这些鸭子多好玩。”
五一仍旧歪着脑袋看着野鸭子,神情专注极了。过了好半天,她把一个严肃地问题扔给了我:“陆陆,这些野鸭子为什么两个两个在一起,它们是夫妻吗?”
“你这个鬼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笑了起来,“是啊是啊,它们是夫妻,它们都在忙着盖自己的房子,等房子都盖好了就可以把蛋生在里面,最后孵出小鸭子。”
“夫妻是不是都得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像我爸爸和我妈妈那样?”
“没错。”我点点头,心说两个男的在一块那是同性恋,你个小屁孩根本理解不了。
“那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得抱在一块儿才能孵出小鸭子?人是不是也像鸭子一样每天抱在一起才能生出小孩子?”五一一边歪着脑袋问我一边忽闪着她的大眼睛,非常期待我给她一个回答。
这倒是难住了我,虽说教科书上提倡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给孩子一些两性的教育,可我毕竟还是个单身青年,再说万一我说错了话,这小机灵鬼回去跟家长一学,那我的颜面何在啊!想了半天,我才含含糊糊地对她说:“这个……五一,这事是这样,生小鸭子和生小孩子是不一样的,小鸭子是从蛋变出来的,小孩子一出生就是小孩子……”
“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只要抱在一块就能生小孩儿。”
“这个……五一,咱们还是到那边去看小鸭子吧。”现在的小孩忒不好糊弄,我出了一脑门子汗。
“你不说我也知道!”五一十分得意,“两个大人都要在一起睡觉,他们盖一个被子,然后女的就怀孕了,再然后就能生出来了……”她越说越兴奋,越说声音越大,惹得周围的游客抿着嘴“嗤嗤”看着我发笑,“陆陆,我说得对不对呀,对不对呀!”小五一感觉到了周围人投向她的目光,愈发兴奋起来。
“对,对,对,你说得全对,咱们赶紧走吧。”我低着头,红着脸拉着她往船上走。
五一倒也听话,乖乖地跟着我,只是她临上船的时候说出来一句话差点让我跳到河里,她说:“陆陆,你没怀孕是不是因为没有男人跟你盖一个被子睡觉啊,所以你……”
从我们身边划过的一艘船里坐着的年轻人乐得几乎背过气去,最可气的是船里坐的那个胖子一边乐一边还安慰我:“别生气,别生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哈……”
“行,丫头,你将来比你姑姑有出息!”我恨恨地对她举了举大拇指,“上船吧姑奶奶!”
……
不知道为什么,当方童童离开之后,卧室里只剩下我和谢朝阳两个人,我立刻就想到了那次带五一去公园的时候她幼稚的声音,并且我鬼使神差地红了脸。
“你什么时候学会脸红了。”谢朝阳乜斜着眼睛问我,“你害怕啦?又不是第一次糟蹋我……”然后他学着电视剧里绝望的妇女那样咬紧嘴唇、紧闭双眼,“来吧,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去你大爷的!”我踢了他一脚,“起来,起来,赶紧起来。”我自己也感到非常意外,时过境迁,我对他一点也不陌生,我发现在谢朝阳面前,我所掩饰的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总是暴露无遗。
“瞧你,又装大灰狼,吓唬我这可怜的小白兔。”说着话,谢朝阳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走了啊,你一个人睡觉关好门。”他站在地板上开始整理衬衫。
“你说,刚才方童童会不会看出来其实躺在床上的是你?”我有些担心地问谢朝阳,仿佛我们刚偷过情。
方童童掀开被子的一瞬间,我不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我与童童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情谊就这么断送了,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她只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就停住了,谢朝阳的下半身露了出来,我站在一边,吃了他的心思都有。
“哈哈,果然是藏了男人。”方童童像个孩子一样得意地看着我,“王陆,你小子还真有一套,连我都瞒着!”说话间,方童童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走了,才不在这里妨碍你们创造人类!”不等我回答,她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唉,明天到公司给我打电话啊,有事跟你说。”她站在门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路上开车慢着点儿。”我胡乱叮嘱了她一句,匆匆将门关上,重新回到卧室。我的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也许我早一点告诉她真相比欺骗她更显得真诚一些。
谢朝阳还站在门口,他好像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一直在思索自己的心事。
“王陆,童童是个好人,我们在一起也有好几年的时光,我承认,我对不起她,你们两个太像了……”谢朝阳的眼圈微微地红了,他扭过脸去不想让我看到,“真的王陆,很多次我夜里醒来,紧紧地抱着童童,我感到无比幸福,终于有一天我醒来,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错觉……我一直以为怀里的那个人是你……”他的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麻木了,我几乎在那种假设的幸福当中变得麻木了……她终究不是你,尽管你们俩很像,她比你更真实、更残酷……”
“别说了。”我的喉咙开始哽咽,只能尽量压低声音让自己平静下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我记得几天以前我也对吴超说过这样的话,我总是很反感有人提及我的过去,究其原因,是我那时太年轻,做了许多令我现在想起来觉得尴尬的错事。
第三部分第18节 知情(2)
谢朝阳看了我好一会儿,之后他向我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别想了,早点睡吧。”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嘎嘎似乎很舍不得让他走,一直跟着他走出了家门。
“嘎嘎,回来!”我小声喝道。
谢朝阳把嘎嘎抱起来,送回到我的怀里,“王陆,咱们都不年轻了……”
“又来又来!快走吧你!”
“你瞧你这人,属炮仗的!”谢朝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走了啊。”
我抱着嘎嘎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远,心中竟升腾起了一种久违的感动,好像这种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远的情节之前演练过无数次了,在我们恋爱的日子里,在我的梦里,在时过境迁的现在,我站了很久很久,终于明白,有一种人,曾经在你的生命里出现,给予你亲情和爱情,他不求回报,所以无论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你再见到他永远都觉得亲切、踏实……我想这就是爱。
十九、
我站在门口,听着谢朝阳的脚步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空旷的黑夜里面。“嘎嘎,你说妈妈现在还爱他吗?”我假装对嘎嘎说话,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就在我准备关上门的时候,方童童黑着脸从楼道的另一侧走了出来,她的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走得飞快,脸上的皮肤随着她的脚步有力地跳动着。
她停在了门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仓皇地与她对视着。始终没有出现我想象当中的情节,方童童一直没有对我咆哮,过了一会,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忽然像个孩子那样委屈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趴到了我的肩头。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我和方童童都没有睡,面对面坐在床上,方童童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倒了两次,嘎嘎被烟熏的把头埋进了垫子下面。
我给方童童讲了一个晚上的故事,累得不行,可她看起来仍然兴致勃勃,没有丝毫的疲倦。我给她讲了我与谢朝阳的相识以及恋爱的那几年里发生过的所有故事,讲述的同时我自己也在回忆,我蓦然发现忙碌的生活让我根本来不及去回想这些发黄的往事,从方童童听得津津有味的表情当中,我感觉到其实我与谢朝阳之间的故事或许并不是我想象当中的那么乏味,至少,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稀还能感觉到一丝浪漫的情怀。
方童童一直纠缠着问我当年为什么要和谢朝阳分手,她断定是因为我有了新欢。
“真的没有,我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已经没有了激情,那种平淡对我是一种折磨。”我老实地回答她。
方童童略带怀疑的看着我。“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就跟你掰斥上了,你不要的男人让我给捡上了,我一直当个宝贝似的,生怕谢朝阳飞了,到最后,还是叫他甩了,哼,我就不明白了,我哪点比不上你。王陆,你自己说,你哪点比我强,凭什么他就认定了你呢!”她苦笑着。
她的豁达既让我意外也让我感动,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疑问,只得微笑的看着她,最后,我说:“我走了狗屎运吧。”虽然说得很轻,但我看得出来方童童依然很开心。
嘎嘎在窝里翻了个身,它的宝贝银坠子从窝里滑落出来,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声响。“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倒烟灰缸回来的方童童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了看,“这东西是谢朝阳还给你的?”她扭头问我。
“谢朝阳?”我拿过来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你怎么知道这个是谢朝阳的?”
“不是你给他的吗?”方童童瞪大了眼睛。
我一下子想了起来,许多年以前我确实给了谢朝阳一个银坠子,那是我外婆结婚的时候她娘家陪送的一件披肩上的一件装饰,有一天我把披肩翻出来玩儿,看到那个银质的坠子,立刻就想到了有一次在街上谢朝阳想买一个差不多的东西挂在链子上,最后因为把钱都给我买了零食而没有买成,于是我拿着剪刀偷偷在我外婆的披肩上剪下一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上面刻上了我和谢朝阳的名字(那个时候他还叫谢朝)送给了他。那个时候临近暑假,我点着台灯熬了一个通宵才刻好这个相坠,第二天给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全磨破了。感动之余,谢朝阳将我抱了起来,假装浪漫地抱着我在草地上转圈,结果,不知是因为他力气太小还是我的体重超标,转了没有几圈,我就从他的怀里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草坪上。
我愣在一边想起这件旧事,忍不住哑然失笑。我又仔细的看这个坠子,依稀还能辨别“王陆”和“谢朝”的痕迹。
“我曾经问过谢朝阳这个坠子的来历,他说是一个混蛋给他的。”方童童说道这里忍不住笑了,“我又问是什么样的混蛋,他说跟我差不多的一个混蛋……我说那扔了吧,他说……他说……他说别扔……留个念想……”方童童哭了,看起来很伤心,“说起来,谢朝阳也是个傻孩子,不比我好到哪儿去,人家都不要他了,他还……”她嘤嘤地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
我抱起了熟睡的嘎嘎,把脸贴在它的背上。“谢谢,”我对嘎嘎说,“你替我捡回了一个宝贝。”
嘎嘎仰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想它永远不懂人类的世界多么复杂。
第三部分第19节 雨过天晴(1)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要继续,我和方童童都是,在相互舔拭了彼此的伤痛之后,我们依然要整理好思绪,为自己的欲望去挣扎。
有时候你会发现,其实朋友的作用并不在于倾诉或者倾听。当你遇到某种不顺心的事,朋友最大的作用就在于他(她)恰好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而且比你更加的不开心,这种情况之下,朋友带给你的安慰比任何言语或者物质上的帮助都来得实际,就像我和方童童这样。
如果说谢朝阳对我和方童童的关系没有丝毫的影响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天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方童童一改常态,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公司里坐镇,而我也像她的助手一样向她早请示晚汇报,俨然一副员工对老板的姿态。我之所以在这一个星期里有些忍气吞声,并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这份薪水可观的工作,对我来说比薪水更重要的是这几年以来我与方童童在一起积攒下来的那些情意,我的朋友中间,再没有谁比方童童更加了解我,包容我了。
方峻并不知道我和童童之间的这个插曲,那天晚上我眼疾手快地挂断了电话,似乎并没有让他怀疑我偷听了他与李晓蓓的对话,但我明显地感觉到方峻似乎更喜欢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跟我呆在一起。
一天中午,到吃饭的时间,方峻叫上我和方童童一起到公司附近新开的一家海鲜城去吃饭,席间,方童童问方峻最近李晓蓓有没有再回家去胡闹,方峻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方童童,低下头回答说,随她去闹吧。
“你也该考虑考虑再成个家了,为父母想,也为五一想想,这也不能怪李晓蓓舍不得你,你现在一个人,大房子住着,好车开着,哪个女的不动心啊。”方童童黑着脸对方峻说。自从方峻生日那天她对方峻大打出手以后就好像一直没顺过气儿来,总是恨恨的语气对他说话。
她说“哪个女人不动心啊”的时候不自觉地瞟了我一眼,尽管我的心里很不舒服,但依然没有做声。
“别装的跟大爷似的,我跟你说话呢!”她见方峻不言语,有些不快。
方峻扔下手里的螃蟹,顿了顿,开口说:“你就别管我了,咱不是说好了自己管自己的事儿吗?给自己省点儿心,您还能尽可能地永葆青春。”
“别跟我贫!永葆青春的那是他妈的大王八!”
“怎么说话呢你这是,”方峻开始对方童童嬉皮笑脸,“你不想永葆青春也别骂人啊,人家王陆招你惹你了!”
“嘿,我这爆脾气!”我抓起餐桌上的筷子向方峻飞去,“找我练你呐你这是。”
方峻躲过,又抓起一只螃蟹腿研究起来。
“你呢?”方童童又转向我,大约是因为她在家里排老大的缘故,凡事她都喜欢操心,“你怎么样?你是要眼前这个还是要以前那个?”她的语气虽然有些生硬,但眼神里却满是温柔。
“你这是……你这是说什么呢!”我横了她一眼,“你哪这么多操心的事儿啊,咱们现在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得了!要是实在闲得难受,您就出去旅游,祖国各地大江南北,您走到哪还能指导指导当地政府的工作,管管大事儿也行,别老跟儿女情长较劲行不行!”
方童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横啊,我惹不起你们行不行?我走!”她放下筷子站起身,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去,嘴里叨咕着:“我挨哪还吃不饱饭啊,犯得着受你们奚落吗!”
“受累把账给结喽!”方峻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我抓过方童童盘子里的一只螃蟹甩开了腮帮子开吃,瞥了方峻一眼,他正自己偷着乐呢。
“哎,你交了男朋友也不带出来见见,是不是拿不出手啊!”气走了方童童,他又开始跟我来劲。
“是啊。”我哼哼唧唧地回应了他一句。
“真的假的?”方峻直勾勾地瞪着眼睛问我。
“你管呢!”
“我这不是管,我这不是忧国忧民吗,就你这样一个女孩儿要真能遇上一个不开眼的娶过了门儿,那全中国的男性公民得松多大一口气啊……”说着,他笑了起来,花枝乱颤,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甭管遇上多大喜事儿,您都悠着点儿乐,别回头再噎着自己!”说完了,我也站起身向外走去,“别忘了结账啊。”我叮嘱了他一句。
“什么人品啊你们!”
回到公司,推开办公室的门我就闻到一股子烟味儿,果然是方童童坐在我的桌子前悠然地吞吐,看见我进来,她好像很意外,问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故意给你们点时间让你们聊得透一点儿。他呢?”
我把身体往墙边儿的沙发上一躺,懒懒地看了方童童一眼说道:“你没去联合国替全世界人民操持点儿大事儿真是屈才了。”
第三部分第20节 雨过天晴(2)
她哈哈哈大笑起来,又点了一支烟,正色问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知道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谢朝阳你觉着合适还是我那个傻帽儿弟弟你更心仪,都不是外人,你怕什么!我真是觉得你不该像我这么混日子,我也看得出来,你特别渴望能有个家,我是怕你耽搁了自己……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的态度是很明确,谢朝阳跟方峻,一个是我从前的心肝儿宝贝儿,一个是我一辈子都得牵挂着的兄弟,这俩都是好人,我看得出来,你都挺喜欢……我就不知道你还考虑什么?”方童童说得语重心长,我看得出来,她是把她的心思毫无保留地说给我听。
面对她期待的目光,我只得实话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心里也很矛盾。如果没有遇到谢朝阳,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那时候属于单项选择,现在变成了多选,反倒让我自己也很痛苦。”
方童童一边抽烟一边听着我说话,她好像也没了主意。
“童童,你说我……”
还不等我说完,她就明白了我的用意,连连摆手:“哎,刚才你还说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这会儿又来问我,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你们的事儿,我自己的事儿还忙活不过来呢!”此时她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那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什么?”
“……谢朝阳。”
方童童的脸上闪过些许的黯淡,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我怪你什么?我能怪你什么呢?这些都是命……呵呵,再说了,这事就好比排队一样,你本来就排在我前面……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不要他了,也许我连那四年跟他相守的机会也没有了,四年……王陆你知道吗,那是我迄今为止生命里度过最快乐的四年,真的,我到现在都还怀念……”她又流下了眼泪,我的心中也开始隐隐作痛,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纠扯就是这样无奈。
秘书已经习惯了到我的办公室敲两下门,没人回答的时候自己开门来看个究竟,有的时候是我懒得答应她,有的时候是因为太忙顾不上搭理她,今天则是因为跟方童童说话没有听见她在外头敲门,所以当她推开门看到我跟方童童两个人都是泪水涟涟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事吗?”我擦了一把鼻涕问她。
“哦,有一位萧小姐找您,还有一位先生。”她怯怯地回答道。
我忽然想起今天约了萧雪到公司来看一看。
“哦,知道了,”我递给方童童一张纸巾叫她擦脸,“叫他们上来吧。”
秘书走后,方童童也走了出去,随后,萧雪和一个男孩走了进来。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她了,自从那次到学校去接她之后我们也没有联系,但我时常想起这个阴错阳差救过我的女孩儿,我愿意给她帮助,我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让我们相识。
萧雪真漂亮,我看着她就忍不住想起大学时代的自己,我觉得当年的我跟萧雪比起来就是一个傻丫头,不仅穿戴老土,内心也十分畏缩,是生活把我打造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萧雪向我介绍那个与她同来的男孩:“王陆姐,这是我的男朋友小涛。”
这时我才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男孩,高高大大的,皮肤像女孩一样细腻,他对我笑着点了点头,露出两个酒窝。
“这就是上次过生日的那个?”我笑着问萧雪。
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看你这么高,肯定特爱运动。”我对站在萧雪身后的小涛说道,“坐,你们随便坐。”然后我招呼秘书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你怎么知道他爱运动?他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萧雪略带骄傲地对我说,“前几天刚去欧洲参加世界大学生篮球赛。”
“我说呢!”我也被萧雪的喜悦感染,刚才与方童童聊天的伤感去了一大半儿,“不过你也不差啊,学生会主席。”
萧雪和小涛听了呵呵地笑起来,我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些资料递给他们,准备先把公司的情况向萧雪做一个简单的介绍,方童童突然走了进来,她刚刚修整过脸上的装扮,看起来很精神,我说不上来她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她跟刚才不一样了。
“这是我们公司的……”我打算把方童童介绍给萧雪和小涛。
“我叫方童童。”她自己抢先说道,笑得格外灿烂。
萧雪和小涛各自做了介绍。我看了看方童童,不知道是该询问她一下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还是先开始给萧雪介绍公司的情况。
“你们谈你们的,我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热了。”方童童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于是跟萧雪继续刚才的话题,开始向她介绍公司企划部的职能和人员设置等一系列的情况。我无意间向方童童看了一眼,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预感,这种预感源于方童童偷偷投向小涛目不转睛的眼神,以及那种发自心底的欢喜,情不自禁的笑容……那一刻,我忽然就在心里对萧雪产生了一种负疚感,就好像我已经和方童童做了那件我预感的将会给她带来伤害的事情一样。
有谁能提前预知一个事件的结局吗?时至今日我仍然弄不明白,如果我和方童童还有小涛在当时都能提前知晓这个悲伤的结局,我是否还会坚定不移地在方童童的生命里扮演一个帮凶的角色。
第三部分第21节 五一
我萧雪告诉她明天就可以来公司正式上班,如果实习期结束,公司对她的工作表现也满意的话,她毕业之后可以随时成为公司的正式员工。萧雪显得十分兴奋,紧紧地拉着小涛的手欢呼起来。
我把他们俩一直送到了公共汽车站,看着他们上了车。我看到车上的人很多,小涛用双臂为萧雪撑起了一个保护圈,他们的目光就久久停留在对方的脸上,而后会心地一笑。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被我尽收眼底,沉浸在幸福当中的小恋人自然不会想到我会躲在嘈杂的人群当中“偷窥”,但他们甜蜜的爱情的确深深感染了我,让我忽然怀念起拥有过的那些漫长或者短暂爱情的种种美好。
我行走在接近傍晚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整个城市喧哗得就像一个巨大的农贸市场,而我身陷其中,我忽然觉得其实生活就是一种无声的流逝,流逝的不仅仅是时光,还有感觉和记忆,因为一路上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若干年以前的我是如何地享受着爱情,那种感觉在我混迹生活的旅途当中遗失了。
公司门口我遇到了李晓蓓,她带着五一坐在车里,似乎是在给五一讲故事,她和五一忽然之间笑了起来,笑声朗朗,洒落了一地。
“陆陆,陆陆——”五一抬起头的时候先看到了我。
我看了李晓蓓一眼,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脸上有一些不好意思,似乎是因为被我看到了她肆无忌惮开心的一幕。
我向她们走了过去,“嘿,小五一!”我摸了摸五一的小脸,接着跟李晓蓓打了一个招呼,“今天你接她啊。”
“嗯,是啊。”她用手指梳理着五一的头发,“五一,你跟陆陆阿姨进去找爸爸,妈妈在这儿等你好不好?”
五一皱起了眉头,“干吗我一个人去呢,要去咱们一块去。”接着她灿烂地笑着对我扬起了一个奖章,“陆陆,我得了幼儿园的明星奖章啦!”她把那个篮白相间的奖章凑到我的眼前,叫我看个仔细。
“五一真棒!”我夸奖她道,“五一陪妈妈在这等,阿姨这就叫你爸爸出来好不好?”
五一点点头,嘱咐我:“叫他快点,一会该堵车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假装小跑着进了公司,径直到了方峻的办公室,他在小声地跟什么人说着电话,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先等一会。
过了一会,他“啪”地将电话摔在了桌子上,骂道:“吴超这个王八蛋!我的家事关他个鸟蛋!妈的,居然当作签合同的条件来要挟我!他算个什么东西!”
不用问我也能知道,肯定是吴超电话里把方峻和李晓蓓能够复合当成了一个条件,也就是说如果方峻能够重新接纳李晓蓓的话,合同马上就能签定,否则的话,我们公司就极有可能失去隆隆公司这个大客户。
“我真不知道李晓蓓给吴超喝了什么迷魂汤!他吴超犯得着吗?”方峻显得气急败坏,重重地拍打着桌子。“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
“呃……五一今天得了幼儿园的明星奖章……等着你带她出去……”
方峻起身趴到窗户的玻璃上向下望去,他看到了李晓蓓之后显得特别生气,对我说:“王陆,你帮我下去把五一接上来吧,叫李晓蓓走!”
“不至于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李晓蓓就是太想回到你跟五一的身边了,你是不是觉得吴超拿合同做条件来劝你就说明他肯定跟李晓蓓有什么?我觉得不至于,他亲口跟我说他只是被李晓蓓对你的感情给感动了……”
“他骗鬼去吧!”方峻一生气就喜欢拍桌子,“哪个男人能那么轻易就被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给感动?如果换了是你,你跑到吴超面前去痛哭流涕,吴超能感动?”
“爸爸!”五一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转身,是方童童带着五一进来了。“哎!”方峻答应着,把五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刚才的愤怒早跑到了九霄云外。
趁着他们父女俩高兴的工夫,我低声问了方童童一句,“她呢?”我问的是李晓蓓。
“滚了。”她轻蔑地说,“丫要不是跑的快,我早一板砖上去了。”
“瞧你们姐弟俩,现在把她当仇人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五一的妈妈。”
方童童狠狠瞪了我一眼,“你跟我来。”她拽着我来到她的办公室里,“我给你看点东西。”说着话,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硕大的信封,摔在桌子上。
我迟疑着拿起来,打开之后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方童童会如此愤怒。信封里装满了吴超和李晓蓓在酒店房间里赤裸的色情照片,照片里的吴超一副色眯眯的嘴脸,而李晓蓓的脸上则充满了挑逗和偷情的兴奋。我看了几张就放下了,接下去的照片越来越不堪入目。
“这……这是……”迎着方童童恨恨的眼光,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世界还有什么道德可言,他妈的!婊子和臭流氓!”她指着桌子上的照片嚷嚷道。
我连忙推了她一把,叫她小点声。
“这照片交给我了,明天我去找吴超拿合同。”我一边收起了照片一边对方童童说,“还有,别让方峻知道。”
“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窝囊废一个!”话音刚落,方峻抱着五一出现在了门口,他还沉浸在刚才和五一玩闹的兴奋当中,看到我们俩板着脸,感到很奇怪。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你们俩又打起来了?”
方童童阴着脸走了出去,我捏了捏五一的小脸,对方峻说:“你带着五一先走吧,隆隆公司那边明天我去解决。”说完,我也走了出去。
第四部分第22节 阴谋
第二天一早,我给吴超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会在上午十点钟赶到他那里取合同,他感到很意外,问我:“噢,这么说你们方总是同意我的条件喽?”
“哪个方总,我们两个老总都姓方。”我明知故问。
“当然是你们风流倜傥的方峻总经理呀。”吴超嘿嘿地笑着,“看来我这个老好人是当定喽。”
我哼哼地干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方童童总经理呢。对了吴总,我们方总还让我交给你一件东西,说什么明珠酒店的回忆……”
吴超一听我说“明珠酒店”立刻明白了一大半,“王陆,就这样,十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谈好不好?”
“您看吴总,我下午还有个会,我过去拿了合同就走,当然了,主要是把我们方总给你的礼物送到……”
“好的,没问题,就这样,我等你。”吴超的声调有些仓皇,我想象不到他当时该是怎样的表情。
九点钟的时候,我整理了文件正打算赶去隆隆公司的,吴超又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十分客气地问我能不能下午五点钟到隆隆公司去拿合同,他说他上午临时有一个会要开,我心想反正是肉烂在锅里了,隆隆公司大笔的宣传费用迟早是要交到我们公司的,不必急在一时,于是我愉快地答应了吴超,并跟他约定不见不散。
今天的工作并不是很忙,方峻跟随摄制组到郊区去拍摄一个矿泉水的广告了,方童童上午没有来,一天的工作我一个上午就处理完了,呆在办公室里显得有些无聊。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手机响了,谢朝阳从香港打过来的。他的心情好像不错,电话一接通,他就捏着嗓子在那头学起了小狗叫,“汪,汪汪——”这个情景我十分熟悉,我跟他谈恋爱的日子里只要有不能见面的时候,他总是用这样的方式给我打电话,我那个时候一直觉得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却觉得有些无聊。
“你在搞什么鬼呀!香港警察不抓你们这种影响市容的人?”
“嘁,人家现在在海洋世界看海豚呢!”谢朝阳很是开心,“忽然特别想念你,你说你最喜欢海豚……”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那个时候太年轻……”才说了两句话,我的心情就被他搞得七零八落,如果人可以没有记忆就好了。
“王陆,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等着你回来……”
“那你跟童童在一块儿的日子呢?四年。”
“你在耿耿于怀?”
“不,我没有。”我的脑海里涌出吴超在明珠酒店丑恶的面孔,觉得恶心。顿了一会儿,我对谢朝阳说道:“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也不会有一生一世的厮守。男人啊,都不是东西。”说完我利落地挂了电话,我不想让自己的心绪突然跌落到深谷当中,而对于谢朝阳,我也许还有爱吧。
我到企划部去找萧雪,跟她一起去楼下吃工作餐。吃饭的时间里,她不断地用手机给小涛发送着短消息,让我看得嫉妒。
自从见过小涛之后,我一直等着方童童来找我,告诉我她的想法,我对自己的直觉从来都是相信的。果然,中午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她就来了,今天,她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装扮,没有化妆,她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花朵。
“我知道这么做有点缺德,”她说得非常坦率,“我不是跟她争夺爱情,我只想为自己争取一个孩子。”
我没有言语,歪着脑袋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点起了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鄙视我,我不在乎,我不想一直活在别人的爱情当中,我不奢望爱情……”
“那她呢?”我说的是萧雪。
“她还年轻。”方童童说得轻描淡写,“而且,只要她愿意,这个公司我给她干股。”
“操,你说什么呢!你做生意做傻了吧!”我敲着桌子吼了起来,“这种事情是拿来交易的吗?你也有点忒不要脸了吧!”
之前,我从来没有对方童童说过类似“不要脸”这种话,我总觉得我跟她是一类人,骂她等于在骂我自己,我到现在也这么觉得。
“你不能拿双重的标准来衡量事物,你觉得人家李晓蓓是婊子,你自己就是良家妇女了?”我越说越生气,到最后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你现在要干的这些事跟大款嫖娼一个性质!”
“说吧,说吧,把你想说的全说出来,老娘才不在乎。”方童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我又不想破坏他们,只要你瞒着点萧雪,这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那小涛要是不愿意呢?”
方童童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不是还有你吗。”
下午三点半,我将萧雪叫到了办公室,将那个装着照片的信封交给她,让她替我去隆隆公司去找吴超拿合同,这完全是方童童的主意,那家伙知道萧雪的男朋友小涛要在五点下班的时间到公司来接萧雪,才故意将萧雪支开。
单纯的萧雪还以为是受到了公司的重视,满心欢喜地上路了。
第四部分第23节 强暴
一切都很顺利,小涛刚出现在公司门口,我就出门将他带进了办公室,告诉他公司临时派萧雪出去拿一份合同。我和方童童一直在陪小涛等着,等到六点多,萧雪给他打来了电话,说隆隆公司保管公章的人出去了,要等到很晚才能回来,于是很自然的,我和方童童带上小涛出去吃饭了。
小涛的家在山东,父母都是医生,他比萧雪高一个年级,刚刚毕业,他不想随随便便找一家公司工作,一直在等着几家外企的面试通知。小涛今年二十四岁,算起来,方童童刚好大她十岁。
方童童跟小涛聊起了音乐和电影,接着又聊到了NBA,他们看起来十分投机,我从来也不知道方童童原来懂得这么多。我发现小涛十分善良,他说起每一件事的时候说道高兴的地方,眼睛里总是闪烁出灼灼的光彩,他说起他和萧雪的感情,言语之间满是单纯的甜蜜,他说萧雪的父母早早就离了婚,一个人长大,吃了那么多的苦,他一定要好好的对待萧雪……
小涛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方童童一眼,她正听得津津有味,不断地点头,我猜不透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们又聊起了电脑,方童童说她的电脑中了病毒,已经几天都不能用了,小涛自告奋勇地说可以去帮她修理,并且和方童童约好了时间。
整个晚饭的过程当中我都感到很郁闷,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方童童骑着自行车去打酱油的时候,小涛才刚刚出生,她比小涛大了整整十岁,我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样把心情调整到了和小涛同龄的高度,服了她了。
吃过了晚饭,小涛给萧雪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没有接通,他转身问我:“萧雪电话怎么关机了?”神情有些焦急。
我掏出电话也拨了一次,果然是关机了。
“可能是没电了吧,别担心。”我说。
小涛点了点头,很快又和方童童争论起了巧克力本来是白色还是黑色的问题,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我不得不提醒方童童,“童童,你让着点小涛,那么大嗓门,还让不让人家发表意见啦?”
方童童好像没听见一样,俩人继续跟那儿嚷嚷。
眼看已经十点多了,我惦记着嘎嘎还没有吃饭,于是提议各自都早点回家,“童童,你送小涛吧,我一个人打车走。”
“别,别,我自己坐车走,还是送你吧,现在天黑得早,天气又冷。”小涛说。
“不用,这儿离我家特别近,我打车十块钱就到家了。”我穿好了外套,拎着背包向外走去,在门口,我嘱咐方童童,“童童,你慢点开车,你们俩在车上别再争论了啊,安全第一。”
方童童不耐烦地答应着,一头钻进了汽车,随后,小涛也上了车,关上车门之前他伸出手来跟我告别,“再见,王陆。”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我看起来比较年轻?还是他习惯这样称呼别人?为什么他没有跟我说“再见,王陆姐姐”?难道我看起来不像?
我并没有打车,一个人溜达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个季节,我说不清楚是算深秋还是算初冬,但夜晚的感觉已经非常寒冷,能够嗅到霜冻的气息,还有露水,走在草地上的时候一会儿就踩湿了鞋,很不舒服。但我仍然喜欢这个季节的空气,脸上又凉又新鲜,鼻子尖冻得红红的,我喜欢这种感觉,我认为这是年轻的爱情的感觉。
从来没有仔细问过自己真正渴望的究竟是一种稳定的生活还是一场能够让自己重新燃烧起来的爱情。在黑夜里行走的时间越长,内心对一个安稳的家的企盼就更加真实起来,走到家门口已经快到午夜了,我暗自高兴,终于我清楚了自己在情感上求索的目标。
嘎嘎依旧孤独地趴在门口的地方巴望着我回来,每当我晚上在外面吃饭,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想起嘎嘎心里都感到愧疚,有时候我想,在我众多的朋友中间有谁真的是心无杂念真诚地待我?只有嘎嘎,它时常传递给我一种错觉,就是它是为我而生的。
我换下了衣服直奔厨房,给嘎嘎煮了一点玉米和青菜,然后我走到电话前准备给萧雪打一个电话,刚刚拿起来,我忽然听到了急促地敲门声,正在吃饭的嘎嘎警觉地扬起了脖子,看着门口的方向。
我有些诧异,这么晚谁会来我家呢?不由得又想到那次被抢劫的经历,开始害怕起来。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趴在门镜里向外看。楼道的灯灭了,黑糊糊的一片。
“谁?”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王陆姐,是我。”萧雪的声音。
我连忙将门打开,她走进来的时候我正给她往外拿拖鞋,当我把拖鞋放到地上再抬起头看到她的脸,我惊呆了。
萧雪的脸又红又肿,嘴唇已经破了,肿得很厉害,没有被擦掉的血迹凝固在嘴角……看到我,萧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连忙扶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替她捋着凌乱的头发一边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肯说。
“你说话啊萧雪,到底怎么了?遭抢劫了?”我急得抓耳挠腮,“你说萧雪,你慢慢说,别怕。”
她抬起淤血的眼皮,匆匆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一下子扑在我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十二点了。“你一直在隆隆公司等着?是不是吴超那个老流氓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见她仍不说话,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拿了热毛巾给她擦洗脸上的污垢,试图让她慢慢平静下来。然而这一切都徒劳,她哭得更加厉害,我不经意地看到她的衣衫不整,上衣的纽扣几乎掉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萧雪,你是不是被……不行,要报案!”我转身跑到卧室里去打电话。
“别打!”萧雪的声音几乎惨烈,“别打,别报警……”
我看着她瘦弱又无助的眼神,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萧雪,是不是吴超啊,是不是吴超那个流氓把你欺负了?”眼泪流进我的嘴里,又苦又涩,我的心里真是后悔极了,我明明知道吴超是个老油条,况且又是处理那么棘手的事件,我居然天真地以为只是叫萧雪过去拿一趟合同这么简单?!
“不是吴总。”萧雪断断续续地开始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因为拿公章的人还没有回来,我一直在隆隆公司等着……后来,盖了章之后吴总说太晚了,就带我一起去吃饭……吃过饭他说太晚了,怕我出危险,就开车送我回来。半路上,车坏了,他给了打了一辆车……我想打车太贵了,所以走了没多远就下车了,想等公共汽车回家,等车的时候就来了几个人……”说道这里,萧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不敢回学校,只能到你这来了……”
虽然萧雪说得断断续续,我的心里就像被人刺满了钢针一样,一种从未有过地疼痛蔓延开来……我浑身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半天,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终于小声地说道:“萧雪,你听我说,这事得报警……你不用怕,必须得报警……”
一听我说报警,萧雪显得更加恐惧,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王陆姐,真的不能报警……我……我不能让小涛知道……他家里人一直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不能让他们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说着话,她更紧地抱着我,手臂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她哇哇大哭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又抱着她回到沙发上。
嘎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它心里肯定明白面前的这两个女人都很痛苦。它轻轻地靠近我们,歪着脑袋,黑黑的眼睛不时地眨动,似乎在很努力地想弄清楚究竟我们是怎么了。
我们相互拥抱着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哭。直到彼此都平静一点儿,我打开热水让萧雪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了新的床单,让她去睡。为了让她尽可能睡得安稳,我给她吃了两粒安眠药。
她很快睡着了,我却一直醒着,我发自内心的觉得对不起萧雪,哭个不停。我给谢朝阳打电话,他似乎睡得正熟,听到我带着哭腔的声音他吓坏了,不停地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大哭着对他说:“谢朝阳你快滚回到我身边儿来吧,我他妈太需要一个男人了。”
第四部分第24节 小涛
第二天我和萧雪都没有到公司去,我们俩跟嘎嘎一起待在家里,找不到话题,也很害怕碰到彼此的目光。
萧雪的手机一打开,小涛的电话就进来了。萧雪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她问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的大脑快速地转动,然后说道:“告诉他你在我家,说我病了,你在照顾我。”
萧雪跑到阳台上接电话,他们说了很长的时间,我能体会恋人之间的那种焦灼的想念,我想小涛一定急得发疯了,或许,他还会恨我。
方童童把电话打到我家,喋喋不休地跟我谈论她昨天晚上送小涛回去的路上她和小涛之间的一些细节,我听得很不耐烦,我很想告诉她发生在萧雪身上的不幸。
下午,萧雪睡了,我和方童童相约在我家附近的一间咖啡馆。我很早就等在那里了,天气不好,很大的风,我坐在咖啡馆里等她来的时候一直冷得发抖。
她来了,仍旧像个女土匪一样“吱嘎”一声刹车,把车停在门口,然后神采飞扬地从车上下来。
“干吗呀你,有事电话里不能说啊?”她嗔怪着,在我对面坐下。
“童童,你不能再打小涛的主意。”我开门见山,“你这么做有点不大合适。”
“嘁,我又不会强奸他。”她说道“强奸”两个字的时候我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抖动了一下,就好像昨天晚上被强奸的人是我。“如果一个月之内,他对我没有感觉,那我就放弃。”方童童似乎很有信心。
“你甭说那么多废话,我反正告诉你,横竖你都不能再打小涛的主意!”
“为什么?干吗不让我打,难道你也看上他啦?”方童童格格地笑起来,跟我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
我急了:“你大爷!你他妈会不会正经点儿!”
“急了,急了,急了!你怎么那么爱急眼啊?开个玩笑都不行啊?更年期提前我看你有点。”
“童童,我没跟你开玩笑。”我都有些语重心长了,“人家小涛和萧雪是多好的一对情侣啊,你我都是一把年纪都能当人家大婶的人了,跟人捣那乱干吗呀!”
“我又不是要他的人,我是要他的……”她向四下看了看,小声继续说道:“要他的精子。”
我斜着眼睛看她,很长时间,我才鼓起勇气把昨天晚上萧雪的遭遇告诉了她。
“你没看到她进门时候的样子,真的方童童,我心都碎了……女人受的伤害太多了,女人之间不能再相互伤害……”
方童童半天没有说话,愣愣地坐在那里。过了半天,她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拍案而起,“这是他妈什么世道!报警了没有?报警去啊!”
我摇了摇头,把萧雪的顾虑向方童童倒了出来。
方童童只是安静地听着,我很诧异,她没有任何表示。
“我会补偿她,王陆。我肯定会加倍加倍地补偿她。”最后,方童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我以前不爱骂人,自从认识了方童童以后也不是很爱骂人,但急了就另当别论了。
我也学着她的表情,冷冷地,顿了很长的时间:“孙子的人我见过,像你这么孙子的我还第一次碰到。怎么着,你还真打算缺德到底了?”见她不说话,我又继续说道:“我们是不是朋友?心贴心的那种?”方童童点头。“萧雪她救过我的命啊!”
“我说了,我不会妨碍他们交往,我只拿我想要的东西,我加倍地偿还,还不行吗?”
“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是怎么着?”
“我也很可怜,你打算看着我终老一生?”她的眼圈也红了,声音开始哽咽,“再说了,本来我也没有这样的念头,不都是你吗……你的话就跟那小扇子似的,把我心里的火给扇起来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做梦都想啊……”她像个小孩似的哭起来,委屈极了。
方童童一哭,我的心里更乱了。本来萧雪遇到这样的事是由于我叫她去拿那份该死的合同,如果能够报警,将坏人抓住我的心里多少会好受一些,而现在,萧雪为了她的爱情甘愿忍辱负重,我却明知道方童童要争夺她的爱情只能保持沉默……
想来想去,这真是一个鸡飞狗跳的世界,到处都是争抢和谎言,活着真他妈不容易。
第四部分第25节 与谢朝阳再次交往(1)
为了不让小涛发现萧雪现在的情况,我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公司打算派萧雪到海南去出差,还开玩笑让小涛不要怪我抢了他的女朋友。小涛除了一个劲儿的感谢我这么努力的帮助萧雪什么也没有多说,我问起他的工作情况,他很愉快地告诉我,一家德国的公司已经录取了他,过几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我把小涛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萧雪,她平静地笑了。
我不知道吴超总经理是怎么知道了萧雪的事儿,我猜是方童童告诉他的,他给我打电话,一直在责怪自己,但他在我心里的印象永远还是一副流氓的嘴脸。出于礼貌,我也跟他说了一些这件事是意外与他无关之类的无关痛痒的废话,之后,吴超向我提出等萧雪身体好转之后到他们隆隆公司去上班,做他的特别助理,享受副总的待遇。
说实话,如果单纯的为萧雪的前途着想,她能进入隆隆公司是一件莫大的好事,隆隆公司一年光向国家交纳的税金就有上亿元,每年都有大批大批的高学历的毕业生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如果吴超是真心的,是因为萧雪出了事感到自责,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向她做一些补偿,我倒真的愿意成全他,只是我心里有些担心吴超的人品。
我把吴超的想法对萧雪说了,把吴超的为人也大致做了一个介绍,我希望萧雪自己来决定。她想了想,马上就决定下来,要去隆隆公司。
我有点意外,提醒她:“萧雪,你一个刚毕业的单纯的小姑娘,在吴超那个老狐狸身边做事……你可得想好了,你要是决定了,我可马上就给吴超回话了。”
“王陆姐,你不了解现在的就业形势啊,想找一份自己理想的工作,真是太难了。隆隆公司这样的好单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我们同宿舍的一个同学,她爸是个区长,从去年就开始为她活动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萧雪的脸上还有一些微微的红肿,她每说一句话都显得比较困难,微微蹙着眉头。
“你要不要再跟小涛商量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决定得太仓促了。”我总觉得以我过来人的心态,什么好的工作机会、高的薪水、乃至发展前途,那都是扯淡,没有谁可以靠无休止的工作支撑脆弱的心灵。
萧雪轻轻地摇头。“王陆姐,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你就帮我跟吴总说一声……”
“好吧,我这就去给他回电话。不过,你到隆隆公司自己要多点心眼儿。”我看着萧雪,虽然她的伤还没有,但仍掩饰不住兴奋。
晚上方童童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跑到我家来,之前我已经跟她说过了萧雪打算到隆隆公司去的事儿,她不阴不阳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从方童童进门时看向萧雪的目光当中,我捕捉到了她对萧雪的一丝不屑。
方童童把零食扔在桌子上,双手抱着萧雪的脸左看右看地研究了一阵,之后才问她:“还疼吗萧雪,不要紧了吧。”她还不等萧雪回答,就钻进了厨房,从我手里正洗着的苹果当中抢过一个就吃。
“嘿,”我捅了捅方童童,小声对她说:“嘿,我说你,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开始对人家阴阳怪气的了,你还真把萧雪当情敌了你?”说着我狠狠白她一眼,“你对萧雪客气点儿,要不是公司的破事儿,她能落到这种地步吗!”
方童童又从厨房溜达到客厅里:“萧雪,吃个苹果,这还有薯片儿。”
萧雪小心地从方童童手里接过一个苹果,没吃,轻轻放到了桌子上,她好像明白方童童不是很喜欢她,尽量用微笑来代替言语。
“李晓蓓昨天晚上又跑到方峻那去了。男人就是男人,越是老实就越经不起女人勾搭。哼,我就纳了闷儿了,想女人你去找妓女行不行?干吗就非得等着李晓蓓那个……烂女人!”方童童坐下就开始跟我抱怨方峻没出息,不用问,她又用她自己的方式教训了方峻一顿。
萧雪被方童童的怒气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我,“要不我先带嘎嘎出去遛遛……”
“哎,对了萧雪,我问问你,以现在的开放程度,是不是一个女人跟越多的男人睡觉就说明这个女人越优秀,越了不起啊?”
萧雪一下子红了脸,“这个……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那你认识的那些男同学是不是也……他们对主动送上门儿来的女的是怎么看啊?比如你男朋友小涛……”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方童童这是在向萧雪打探有关小涛的信息。
“童童,你够了啊,干吗呢这是!萧雪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她哪知道这些事!”我转身又对萧雪说:“萧雪你别理她,她这两天发情了。”
“靠,你才发情了。”方童童孩子似的跟我嚷嚷,萧雪在一边抿着嘴笑。“谢朝阳怎么样了?你们不会是早就已经旧情复燃了吧。”她对着我阴阳怪气地说。
自从前几天夜里我主动给谢朝阳打过那个电话之后,几乎每天晚上在我临睡之前他都会给我打过来一个电话,我们聊一些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我的内心在一点一点地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爱情的暖意。谢朝阳说他一处理完香港那边的工作马上就回来,说实话,我内心深处真的企盼他能早些回来,早点见到他。
我最近的心情一直不错,萧雪说是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
“问你话呢。”方童童坏笑着。
“是啊是啊,爱情的小火苗又烧起来了。”我一边拿拳头砸她一边嚷道。
第四部分第26节 与谢朝阳再次交往(2)
我跟谢朝阳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爱情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我总怀疑一个人对一段深刻的爱情,她的身体和心灵都会不自觉地有一种记忆的功能,恢复一段过去的爱情其实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么困难。以前听人说过的那些例如“好马不吃回头草”之类的爱情缄言纯粹都是屁话,有了幸福谁还在意吃的是新草还是旧草?就算是黄瓜也不稀奇。
刚和谢朝阳谈恋爱的时候,一直巴望着他能带我回家去见见他的父母,在我的心里一直以为只有见过了家长才算正式被认可成为人家的女朋友,那时候谢朝阳一直不肯带我回家,他总说见家长其实只是一个形势,我们不要那种世俗的东西,爱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家长没关系。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不是谢朝阳不屑走这样的一个形势,他的心底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讲究门当户对的封建家长根本不会同意他与我这样一个工人家庭出身的女孩恋爱。
所以,当我重新又恢复了和谢朝阳中断八九年的恋爱旅程,我再也不去奢望能觐见他的家长以求得更稳固的地位。倒是谢朝阳,不时在我耳朵边儿上念叨“咱什么时候回家见父母”这样的话,我想或许是他的父母觉得儿子大了还没有女朋友一直在催促他吧,豁出去了,就当又出去蹭顿饭呗。
“告诉你谢朝阳,要是你的封建家长对我不礼貌我可不给你留面子啊,针锋相对是免不了的,你做好心里准备。”出门之前我正色警告谢朝阳。
“有什么呀,你不就是心虚吗,你从二十出头就成天梦想着去觐见未来的婆婆,想了这许多年今儿你就要梦想成真了,还跟这儿装蒜。”
我嘿嘿地笑起来,在谢朝阳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开路。”
我们俩先到了超市,在谢朝阳的指导下,我采购了大量他的父母平日里爱吃的零食,还有麦片一类的营养食品,当然,都是谢朝阳结账,这家伙挣着大把的美元正没地方挥霍呢。
谢朝阳的外公在当年是一个大资本家,所以像他母亲那种大户人家里走出来的千金小姐,即便是到了社会主义的今天,多少还是和普通的劳动人民有一点区别的。她退休之前是舞蹈学院的院长,人也长得标致,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但从谢朝阳的言谈之中多少能感觉到一些这个未来婆婆的坏脾气,不论衣食住行这个老太婆都讲究的不得了。按照谢朝阳的说法,老太太是被四大强国给服侍着——穿鞋要英国的牌子,衣服得是法国的,护肤品专买日本的,吃的最多的是美国保健品。
尽管我到今天一点也不在意他这个时髦的妈妈是不是能够接纳我这个平民出身的儿媳妇,但我的心里依然有一点打鼓,我主要是不想破坏了自己重新找回爱情的好心情。而当我随着谢朝阳踏进他的家门,一眼看到坐在客厅里的李晓蓓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太平洋,心想全他妈完了。
“妈,我带王陆来看你了。”谢朝阳兴冲冲地对那个脸上透露出贵族式惨白的老太太说道,她尽管保养得很好,但看起来并不健康。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从谢朝阳的身后探出身子,一边向谢朝阳的母亲打着招呼,一边瞧见了李晓蓓脸上意外的,惊讶的笑容,她的表情分明在向我表示这回我是落在她的手里了。
“哦,你们回来了。”果然这个资本家的女儿只是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喜悦,“随便坐吧。”然后她指着李晓蓓向我介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李晓蓓,这是……”她指着我向李晓蓓介绍,“这个是谢朝阳的……”
“是王陆啊,真是巧了。”李晓蓓装作很欢喜的样子对资本家的女儿说道,“我们认识,王陆可是个能干的女孩。”
“哦,是吗?”老太婆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随便坐吧。”
谢朝阳的父亲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老头是个公务员,局级待遇,退休之后专职在家伺候老太婆,虽然第一次见老头,但我在心里已经无数次的同情过他了。
“哎呀,你们怎么还站在那,快进来坐。”他很热情地招呼我,“朝阳,你怎么不给小王倒点水?”
谢朝阳笑呵呵地跑开了,剩下我一个人拿眼光跟那两个女人对抗。
“王陆今天不用上班啊!”李晓蓓抢先向我发难,“最近去看五一了吗?她和她爸爸都好吧?”
“哦,今天请了假,我最近很忙,都没时间去看五一。”我强忍怒火。
“你跟方峻最近没带五一出去玩吗?”
“带你的女儿出去玩好像不是我的事吧。”我冷冷笑着,“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五一的,她长得可是一点都不像她爸爸。”我先给了李晓蓓一点暗示,叫她知道我王陆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是,那是,像我。”李晓蓓嘻嘻哈哈地笑着对老太婆说,“王陆跟五一可好啦,难舍难分的。”
“哦,那跟你肯定也是好朋友了。”资本家的女儿就是资本家的女儿,死装到底,连跟她最得意的弟子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
“我们只是见过几次,王陆跟五一她爸的关系……呵呵,朝阳之前没给您介绍王陆的基本情况嘛,这可不符合您选儿媳妇的程序啊!”
“什么程序不程序的,是他选又不是我选,只要他们高兴就好。现在这个时代了,哪还有那么多的讲究,要讲门当户对,偌大一个城市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大户……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她挥了挥手,做出一幅很伤感的表情。看来这家伙并不喜欢新社会,我能感觉到她对万恶的旧社会有着深深眷恋。
谢朝阳端着两杯红茶回到客厅里,他往红茶里面加了一些牛奶,递到我跟前,我看了一眼,说道:“我不喝加奶的茶,受不了那怪味儿。”
“哦,对不起,忘了。”谢朝阳遛遛的端了回去,他母亲冷眼看着,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王家里都有什么人啊。”老太婆向我发问。
“哦,父母健在,不过几年以前就随着我两个姐姐到新加坡定居了,我一个人在国内留守。”
“哦,目前在哪做事?”资本家就是资本家,新社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彻底改造,非要学着旧社会的财主一样把“工作”说成“做事”。
我看了李晓蓓一眼,“我在帮着朋友一起经营一家广告公司。”
她点点头,我感觉实在不好,索性到厨房去帮着老头做饭。谢朝阳也来帮忙,透过厨房的玻璃,我清楚地看到李晓蓓就爬在老太婆的耳边嘀咕着什么,然后谢朝阳就被他母亲叫进了客厅。
“你跟朝阳是大学同学?”老头问我,乐呵呵地让我觉得亲切。
“是啊,我们很多年都没联系了。”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你。”他神秘地笑起来,“朝阳跟我说起过,年轻人能在一起要靠缘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客厅里就传出老太婆尖利的声音,是对谢朝阳地训斥。
我放下手里正在洗着的黄瓜走到门口去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三不四的女孩你不要带来见我,就算见了我也不会承认!你还说你肯定会考察清楚,你考察了什么!你又清楚了什么!”她极度愤怒,疯了一样对谢朝阳咆哮。
“妈,你听我说,王陆是我的大学同学,我有什么不了解的呢!”谢朝阳把声音压得很低,是怕我听见。
“你了解了什么?你了解她生活作风不检点吗!光是蓓蓓知道的就有两个男人,你要我接纳这样一个儿媳妇?简直是笑话!”她的语气轻蔑到家了,“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教育她的,没文化,去了新加坡又怎么样,去了美国也还是没文化!”
我跳了出去,指着她的脸问道:“你的文化又在哪?少在这倚老卖老好不好!嘁,我今天来你们家完全是为了尊重你儿子,你以为我是来受你检阅的,别他妈扯淡了你,想什么哪!真是给脸不要……”
“王陆!”谢朝阳的脸涨得通红,“闭嘴。”
“让我闭嘴可以,你跟我走!”我毫不客气地还击,“带上你所有的东西跟我走,再也别搭理这个狗屁不懂的老太太。”
“王陆!”他更大声地对我吼到。
“你……你放肆!”资本家的女儿开始哆嗦,“你马上离开我家!”
谢朝阳并没有要帮助我的意思,我站在原地显得十分被动。我看看李晓蓓,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笑。
“谢朝阳,跟我走。”我感觉自己受了委屈,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谢朝阳的父亲从厨房里跑出来,连忙给资本家的女儿倒了一杯水,然后他对我说:“小王,平静一点,都平静一点,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他似乎也对我的表现感到不满。
李晓蓓也坐到沙发上抱住了老太太:“别跟她一般见识,您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干吗发这么大的脾气。都怪我多嘴,我说我不说,您非让我说……”
老太婆痛苦地摆了摆手,命令谢朝阳:“让她滚!永远不要再见她!”
谢朝阳也乱了分寸,事情的变化这么快,显然他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
“谢朝阳,你跟我走!”我也低声地命令他。
谢朝阳替我穿好了外套,拉着我的手向门口走去,就在我准备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那两个神经病告别的时候,老太婆又发话了,“朝阳,你今天跟她一起走出了这个家门,你永远别再回来,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再看我一眼。”
这一招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灵验,谢朝阳听完立刻像丢了魂一样,双脚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朝阳,你是妈妈的好儿子……”老太太乘胜追击,将我彻底打垮,为了不让自己再继续丢脸,我拍了拍谢朝阳的肩膀说道:“行,小子,上次分手是我玩了你,这回你玩了我,咱俩扯平了。”说完我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了出去。
第四部分第27节 修理李晓蓓
我给方童童打了电话,这个王八蛋跟我说叫我别给她捣乱,她正跟小涛一块比赛爬泰山呢。“妈的,”我心想,“一把年纪了还跟我这装纯情,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得不到方童童的安慰,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掉眼泪。我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光是委屈,还有侮辱,我认为是谢朝阳导演了这场闹剧。出乎我想象的是,当我从谢朝阳的家里出来,在大街上走了很长的时间,甚至还几次回头张望,他并没有按照我的思路追出来,甚至到现在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对他感到绝望,我的心死灰一般。
换作从前,当我们比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谢朝阳是绝对不会这样的,他肯定会急匆匆地从家里跑出来,拉着我的手,先哄得我停止流眼泪,之后会再给我讲几个笑话把我逗乐。我现在已经不太确定自己在谢朝阳的心底是不是处在最重要得一个位置上,我觉得经历了这漫长的岁月,他变了,即便是他对我的爱情还残存,他的人也已经变了。
我一直觉得不管什么人经历了被人抛弃和抛弃别人之后,在情感上都会变得冷漠,甚至残酷,谢朝阳应该是一个典型。
方峻给我打过不下十个电话了,我在没有整理好自己情绪的时候不打算去跟他通话。在我决定重新和谢朝阳“再续前缘”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不管最后和谢朝阳的结局如何,那都将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我必须勇于独自承担。我必须承认自己在此之前确实喜欢过方峻,可毕竟我们仍旧保持着亲密伙伴和同事的关系,男女朋友一旦决裂就很难修补,而我深深明白我必须为自己保留一个异性的知己,方峻是最恰当的人选。
我感觉自己的肚子很饿,咕噜咕噜的声音惹来嘎嘎好奇的目光,冰箱里空空如也,简单地给嘎嘎弄了一些吃的之后我只得懒懒地洗了个澡,打算去找方峻一起吃饭。
我跟方峻约在了一家很不错的烤肉店。已经过了吃晚饭的高峰,人不是很多,尽管出门之前我已经仔细修饰了红红的眼睛,方峻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我刚刚哭过。
“啧啧,哭啦?”他有点惊讶,“遇上什么事儿了你,干吗自己躲家里哭,说出来啊。”
我不想让方峻知道,所以决定死扛到底。
“谁哭了,你心地怎么那么不善良啊,盼着我遇上事儿!”
“嘿嘿,你怎么跟方童童一样,胡搅蛮缠!我一个新好男人,我保护你还来不及,我干吗盼着你遇上事儿?你遇上事儿我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他说完,拿受了委屈地眼神瞟了我一眼。
我被他逗得乐得出了声,问他:“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方峻意意思思了好半天,才把他找我的目的说了出来。原来,他这个旁观者也看出了方童童和小涛的关系有点不对劲。前一段时间,谢朝阳刚回来没多久,我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到公司去,每天跟谢朝阳享受久违的爱情的滋味,而方峻一直忙于几个广告的拍摄工作,几乎都泡在外景地,只有方童童一个人在公司坐镇。有几次,方峻很晚才拉着设备从外景地回来,发现方童童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开始他只是以为方童童走的时候忘了关灯,直到有一天他路过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办公室里传出的笑声才知道方童童根本没有走,推开门,他看到只有小涛和方童童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小涛在教方童童打网络游戏,两个人说起网络游戏里惨败的对手开心得大笑起来,才被方峻发现。
方峻说他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方童童的变化很大,完全是一副恋爱中的女人的状态,经常莫名其妙地就会自己笑起来,没事儿就哼着小曲儿,方峻说方童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骂过他了,这太不正常。
“要不说你就是贱,人家骂你你觉得委屈,不骂你你又觉得人家不对劲儿!”我不冷不热地对他说。
方峻意味深长地摇头:“没那么简单啊!我估计我姐是叫那个男孩给迷住了!”
我忽然想起来萧雪到隆隆公司去上班也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只在她刚去的第三天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问了一些她的情况,之后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我不知道她和小涛的关系现在怎么样了,倘若方童童真的带了小涛去爬泰山,萧雪知道吗?我很担心她受到伤害,虽然分享她爱情的人不是我,但我总是觉得这件事我是最重大的一个参与者。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方峻瞪着眼睛向我问道。
“我们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你呀,你比猴儿都精!”
“不对不对,你们俩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跟谢朝阳走到一块儿去了,居然方童童没有任何反应。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是应该先跟你绝交,然后再找机会毁你一道的呀!”方峻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你们俩真不够意思,不瞒着我才怪呢!哎,我可是什么都向你们俩坦白啊。”
“对了,李晓蓓最近没有再找你?”我忽然想到了李晓蓓,想起白天的一幕,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我恨不得把她烤了来吃。
“哎,”方峻提起这个女人照例又是一声叹息,“前几天是她的生日,喝醉了,大半夜的就睡在我家门口,我都不知道,天亮的时候要送五一上幼儿园我才看到她,蜷缩成一团……”方峻的眼圈突然红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在腮边。
我脑子里仍然固执地闪现出在谢朝阳家里的一幕,李晓蓓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那些照片,她与吴超在明珠酒店的房间里,她裸露的雪白的颈部和胸脯,修长的大腿,以及她兴奋的表情……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来她与促使她离婚的那个导游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快活,我打心里心疼方峻,我从来没有认为方峻是方童童嘴里说的那种窝囊的男人,我想,方峻是一个太善良的男人,所以才一次一次地被李晓蓓伤害。
我伸出手去替他擦了擦眼泪:“像什么样儿啊,一个大男人!”
“王陆你说我怎么办啊!”方峻特别无助地看着我的眼睛,“王陆,你替我想想,我该怎么办啊!我都快被她逼疯了。”
“那……你到底爱不爱她?”
“我恨她!”方峻说得十分干脆,“她把我当成一个消遣……现在我每次看见她心里都会特别难受,我一看见她立刻就想到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男人,我不怕你笑话,我真的特别害怕看见李晓蓓……”
我好像特别能明了方峻的内心世界,说不清楚为什么,当他流出眼泪的那一瞬间,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对李晓蓓的那种恐惧。我想不明白,李晓蓓是为什么,她凭什么要以爱的名义去伤害方峻。
“方峻,我有办法。”我的声音不大,但方峻仍然能感觉到我试图传递给他的力量。
那天,我从方童童那里拿走她找人偷拍的李晓蓓和吴超的照片之后,悄悄去了一个开洗印店的朋友那里,那是我姐姐的一个闺中密友,我找到她,悄悄给她看了那些照片,请她再帮我洗两套出来,所以,除了我还给吴超的照片和底片之外,我还私自把另外加印出来的两套照片藏在了家里。迎着方峻期待的眼光,我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照片的事儿,并且提示他可以用那些照片去警告一下李晓蓓,如果她答应不再纠缠方峻的话,就再还给她一套照片。
方峻好像被我的计划给吓坏了,不停地问我“行吗,这样做行吗?会不会犯罪啊。”
我一想起李晓蓓的嘴脸感觉连自己的毛孔都透着愤怒,爆打她一顿的心都有,况且,她自己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在先,我量她不敢再造次。
“放心,我来修理她!”我拍着胸脯对方峻说。
第四部分第28节 感情危机
告别了一个伤心人方峻,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在楼下,又遇到了另一个伤心人萧雪。她独自坐在我楼下花园的长椅上,穿着厚厚的大衣,低着头,肩膀不停地抖动着。看见我走来,她“倏”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像上次一样紧紧地抱住我嘤嘤地哭过不停。
“怎么了你这是,这么晚一个人?”我嘴上这么问她,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王陆姐,小涛……小涛去了哪?他是不是跟方童童一起?”
我的心沉了一下,“不知道啊,我最近很少去公司,出了什么事?”
开始萧雪不肯说,只是哭,回到我的家中,喝了一杯牛奶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她才向我说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这次小涛和方童童一起去泰山之前,萧雪就已经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了,自从认识了方童童,小涛常常在萧雪面前提及方童童,他觉得方童童既聪明能干又不乏女性的温柔,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对于方童童送给他的价格不菲的礼物更是爱不释手。凭着女性的直觉,萧雪隐隐感到了自己和小涛之间的危机,但她始终有些不敢相信,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自己的感情会发生如此重大的变化,特别是萧雪到了隆隆公司之后,她成了吴超得力的助手,为了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她一直期待着能和小涛有更美好和久远的将来。
今天晚上,萧雪打开电脑给几个同学发完邮件,突然想起打开小涛的电子邮箱去看看。小涛总是习惯性的将萧雪的生日设为各种密码,电子邮箱也不例外,所以萧雪很意外地看到了小涛和方童童两个人互发的那些电子邮件,大多是在小涛上班的时间里方童童写给他的,完全是两个恋爱中男女的情书,萧雪一下子就明白了小涛和方童童之间的秘密,她伤心之余跑到我这里来……
“他们这算什么?为什么呀!我为了他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萧雪说着说着就会落下泪来。
我只能尽可能地替方童童开脱:“会不会是闹着玩的?你知道方童童那个家伙就是那副德行,没大没小,也保不齐她对小涛就跟对方峻的感情似的,毕竟童童比小涛大那么多呢,你想得太多了萧雪……”
她好像看出了我在敷衍她,疑惑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现在流行姐弟恋。”这话听起来像自言自语,更像专门说给我听的。
我心里有些不平,为自己卷入了他们的纷争感到不平,听她的口气,好像姐弟恋的人是我。
“王陆姐,你帮我给小涛打个电话吧。”萧雪请求道,“我打电话他根本不接。”
“这……这不大好吧?”
“你跟我说实话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他们的事儿?”
“瞧你说的,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我上哪知道别人的事儿。太晚了萧雪,咱们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尽管萧雪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被我拉进了卧室,我找了衣服叫她换上,她完全不再避讳我的存在,在我的面前脱光了上身不慌不忙地换着睡衣。自从她出事之后,好像有一种强烈的意识,虽然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起,但我能感觉到她对于失去了贞操这件值得悲哀的意外并没有太多伤痛,她似乎觉得是甩掉了一个枷锁,从此身体才舒展开来,倍感轻松。
“如果小涛真的离开了你,你怎么样?”躺在床上地,我小声问她。
“哼,能怎么办?被男人甩的女人太多了,甩就甩了吧。”她淡淡地回答,“反正大学里谈的恋爱十有八九都是悲剧收场,就当我跟他一起做了一个美梦吧。”顿了顿,她向我提出了一个更有兴趣的问题,“王陆姐,你说吴超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你跟他接触得多不多?”
“他?你问他做什么?他就是个流氓,你可得防着他点。”一提起吴超我就难免生气,鄙夷地对萧雪说道。
黑暗当中,萧雪侧过身体对着我,眼睛像两盏小灯似的照着我。
“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
“说。”我已经有了一些困意,强打精神跟她说话。
“那天下午,我到吴总的办公室去给他送资料,他忽然把我抱住了……嘻嘻,就像这样。”萧雪模仿着吴超的动作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叫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疙瘩,好像真是吴超抱住了我一般。
“得得得,恶心不恶心啊,那个老流氓。”我吓得赶紧把萧雪推开,“你就快说吧,后来怎么着了?”
“我当时吓坏了,也听不清他趴在我耳朵边儿上说的什么话,后来财务主管来敲门,我就把他推开跑出去了。”萧雪有点兴奋起来,回味无穷地样子。“其实我有好几个女同学都找了像吴超这样有实力的老板做了男朋友,你说……”
“千万别问我,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是我得提醒您一句,脚上的泡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到时候您别后悔就行了。”
萧雪久久地没有言语,我转过身云假装已经睡熟了,不再理她。过了不久,她也睡了。
萧雪睡下之后我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里去喝水,不经意间瞥到萧雪放在饭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收到新的短消息,我犹豫了一下,打开来阅读。是吴超发来的,他说:宝贝你睡了吗?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你来陪我好不好。
我马上给他回复了一条:去你妈的。
第五部分第29节 和好(1)
周末一大早,谢朝阳拎着早点按响了我的门铃,我从门镜望出去,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我原本还打算叫他在门外站上几个钟头,看到他的模样,我有些于心不忍。
打开门,我横在门口:“干吗来了?”
“送早点啊。”他倒诚实。
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瞧你那张战斗脸!”他嘿嘿笑着,身子一闪就钻到了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趴在那里休息的嘎嘎吓了一跳。“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说服她吧,我当时要是立刻就出去追你,那我这有了媳妇不要娘的恶名就算落下了,连跟他们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过来,听我慢慢跟你说。”他招手叫我,“过来啊,我慢慢跟你说。”见我不动弹,他猛地将我拽了过去。
靠在谢朝阳怀里的感觉很奇妙,尽管在他之后我又经历了几次不痛不痒的恋爱,无数次停靠在不同男性的胸膛,只有谢朝阳,当时光穿越漫长的从前停留到现在,所有的少不更事都成为过往,那种踏实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第一次躺在谢朝阳怀里是在春天的北海公园,在骚首弄姿的柳树下的长椅上。那是我们俩第一次将约会地点从校内转到校外,恋情从秘密走向公开,由相互凝视抛媚眼儿发展到手拉手朝前走的关键时刻,第一次,在去往北海公园的路上,我和谢朝阳的手碰在了一起,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们的小动作由单纯的牵手发展到了勾肩搭背,继而升级为搂搂抱抱,最后,在最后一缕夕阳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出于对伟大爱情的敬意,我们像大多数谈恋爱的青年男女一样,亲嘴了。
我重新又获得了那种久违的踏实的感觉之后,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第一次我跟谢朝阳亲嘴时候的那些细节——我的内心充满着兴奋和紧张,谢朝阳则十分投入的闭上了双眼,一点一点的向我靠近,同时他的手开始发抖,在我们的嘴唇即将碰到一起的那一刻,谢朝阳的目光不经意的从微微张开的眼皮底下泄漏出一点儿,然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对我吼了一句:“你怎么还不闭上眼睛呢!”他用十分恼怒的语气责怪我的不懂风情——其实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懂,每一次他的嘴唇向我靠近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张大眼睛试图去看清楚他的每一个毛孔,这一点上,我跟嘎嘎十分相似,每次我靠近它试图温柔的抚摸它的时候,它也总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没完没了的向我看。
“你这人真没劲!”谢朝阳的嘴唇已经到了我的鼻子尖儿,他发现我仍旧瞪着眼睛的时候显得有些懊恼,“人家说了啊,要是接吻的时候对方不肯闭眼睛那就说明那个人根本不爱你!”
“放屁!”说着话我双手抱住谢朝阳的脑袋在他的双颊响亮地亲吻了两下,然后我继续瞪着眼睛对着他:“谁说不闭眼睛亲嘴就不爱啦!”我又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你就是受你妈的影响太多了,小资产阶级情结极为严重,形式主义!”
“嘿,你这小资情调儿的大帽子又给人家扣上啦?”谢朝阳嘿嘿地笑起来,“你就是报复心太强了。”
“嘁。”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站起来就往卧室走去,“我懒得听。”
“回来,你听我说啊。”谢朝阳猛地起身又将我拽回到他怀里。
那天我走了之后,谢朝阳也急了,打算上前去找老太婆问个明白,可还没等他说话,老太婆就先发制人,指着谢朝阳的鼻子问他带一个“那样”的女人回家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她活得时间长云云。谢朝阳问她听到些什么啦,王陆是怎么样的女人?那个老太婆于是把李晓蓓告诉她有关我和吴迪、方峻的暧昧关系和盘托出,谢朝阳据理力争,首先肯定我和吴迪确实曾经有过男女朋友关系,接下来他反问老太婆:“谁规定王陆只许和你儿子一个人谈恋爱的?在王陆之前我还有过别的女朋友呢,多谈几次恋爱犯罪了?”老太婆说不过他,只好揪住了我勾搭李晓蓓的前夫方峻这个罪过不放,针对这点,谢朝阳没有替我辩驳,而是把李晓蓓的罪状抖落了一地,除了从我这听去的,更有他自己在事实的基础上临场发挥现编的,数落得李晓蓓体无完肤,痛哭流涕,最后连那个老资本家的女儿也说不出来什么,谢朝阳乘胜追击,利用这两天的时间陪老太婆四处溜达,又送礼物又请吃饭,更加巩固了之前取得的胜利成果,几天下来,那个老太婆的心里已经非我王陆不娶了。
听谢朝阳说完,我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举起大拇指称赞他:“行,小伙子,有一套!”
“那是,呵呵,我对你的真心苍天可鉴啊,差点连亲娘都不要了。”他趁机在我面前装乖。
“晚上我妈说请你过去吃饭。”
“今天晚上可不行,我还有事儿呢。”今天晚上我要去歌舞团宿舍给李晓蓓上一课。
“什么事比见婆婆还重要啊?”他靠在我怀里,有点不太高兴。“工作就先放一放吧,老太太好不容易答应下来的。”
“真的不行,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你妈说一声儿,改天吧。”我把电话塞到谢朝阳手里,“你现在打电话,我去给你热早点。”
第五部分第30节 和好(2)
有关教训李晓蓓这件事,我想了很长时间才选定了今天晚上,主要还是因为我的胆子太小,周末歌舞团的宿舍没有几个人,方便我下手,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明天就是星期一,大家一早上上班全能看见,看见李晓蓓照片的人越多对她的打击就越有力度。当然了,做这事还得有个人配合我,谢朝阳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所以,吃过了早饭之后,我从抽屉里找出一大堆一直想看但都没时间看的影碟,叫谢朝阳陪我看了个昏天黑地。晚上十点多钟,我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向谢朝阳提议去一家川菜馆吃饭,那家饭馆就在歌舞团旁边,二十四小时通宵营业,我跟方童童曾经在那吃过,水煮鱼做得格外地道。
谢朝阳正是对我言听计从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拉起我就出了家门,打车直奔目的地。
我早已将李晓蓓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提前装在背包里,随身携带的还有剪刀和胶水。到了饭馆,我点了包括水煮鱼在内的六七个大菜准备海吃一顿。吃到一半,电话响了起来,我看了看表,十一点半,正是我和方峻约好的时间。我装模作样地拿起电话。
方峻开口就问:“好了没有?”
“吃饭呢。”我说。
“我问你好了没有。”他又问。
“是吗,很着急吗?我在吃水煮鱼那个饭馆,要不你给我送过来?”我又说。
“说什么呢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方峻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那太好了,你就在边上,好好好,我出去等你。”
“神经病!”他骂了一声挂断电话。
“好好好,不见不散。”我笑着把电话放下。
我对谢朝阳说公司有一个印刷广告的设计图刚刚做好,设计师让我马上去看一下行不行,明天好送给客户看,说完我飞也似的跑出了饭馆,直奔歌舞团宿舍。
这一片儿我小的时候常来,地形非常熟悉。很小的时候我经常放了学就坐在歌舞团门口的小花园里写作业,主要是为了看一看歌舞团那些漂亮的女演员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化妆精致的脸蛋进进出出。我从小就羡慕她们,我甚至跟几个小伙伴打赌她们的房间里肯定挂满了衣服,为此我还和她们偷偷跑进宿舍楼里扒着门缝向里偷窥,结果不小心看到了一男一女正在亲嘴儿,我们像男孩子那样哄笑着跑开了。
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冷风也不停地往我的领子里面灌。我跑得飞快,满头大汗。到了歌舞团门口,我按照预先想好的,把一个大披肩蒙在脑袋上,蹑手蹑脚地混过了门卫,径直上了李晓蓓宿舍所在的那栋楼。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稍稍有些声响就会亮起来,因此我像小猫一样行走着,避免发出一点动静。我走到楼道的尽头,拿出背包里藏着的那些照片,把胶水迅速地涂抹在背面,然后再把那些照片贴到每一扇宿舍的门上,每一层我都贴到了,连公用的厕所也不例外,门上、镜子上、水龙头上方的墙壁上,我全贴上了,及到把三十多照片贴完。然后我绕过大半个歌舞团从另外的一个门口走了出去。
看看表,效率很高,我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完成了这项工作。为了不让谢朝阳怀疑,我匆匆地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回饭馆,并且在离饭馆二十米远的地方就下车,然后一直以冲刺的速度奔回了谢朝阳身边。
我一边抖落身上的雪花一边向他抱怨,“真冷,冻死我了,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多穿点儿!”
“快吃吧,饭都凉了。”他把饭菜都向我移过来,“谁想到你工作这么拼命啊,方童童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回头你跟她说啊,给少了我可不干!”
我的心情不错,直接导致饭量大增,一盆水煮鱼竟然都没够吃。回家的路上,谢朝阳只好又钻进麦当劳给我买了两个汉堡。
我趁着谢朝阳洗澡的工夫给方峻打了一个电话,他已经睡了,迷迷糊糊的。
我说:“全办妥了。”
“哦,”他说,“没人看见吧。”
“没人,我是谁呀!”
“嗯,早点睡吧。”
谢朝阳洗手间出来,看着一眼我拿着的电话,“这么晚还打电话?”
“嗯,我跟做平面的同事说一声,设计得不错。”
第五部分第31节 李晓蓓之死
日子仍然是一尘不变,但我和我周围的人们都感觉到了内容的不同。除了工作,我将生活重心的大半放到了谢朝阳的身上,我们似乎都感到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方峻的日子也趋于平静,除了每天接送五一,他还参加了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方童童又玩起了失踪,带着她的小情人游山玩水。
有一件事情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在歌舞团的宿舍贴过照片之后,事情好像就没有下文,没有了关于李晓蓓的进一步的消息。
这天清早,我照例在九点钟进了办公室,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早报。不知道为什么,一坐进办公室我的眼皮就开始跳,跳得我心神不定。
秘书进来问我几点开例会,我说等方总来了再说吧。她转身准备出去,我叫住她问了一句:“小吕,你说今天是不是得发生点什么事儿啊,从我坐这眼皮就一直跳。”
她问我是左眼还是右眼。
“左眼。”我说。
她说没事,左眼是在跳财。
小吕出去之后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也许今天能从业务员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公司已经两个礼拜没开张了。
已经到了十点半,方峻还没有到公司来,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通了,但一直没人接,一连打了几次,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是这样。
“幼儿园又开家长会?不能啊,前两天才开过的。”我嘴里嘀咕着,又把电话打到了五一的幼儿园,“张老师,我是五一的姑姑,她今天去上学了吗?”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张老师说今天五一是第一个到幼儿园的小朋友,她妈妈送过来的。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跑到方峻的办公室里,从他的记事本里翻出李晓蓓的电话打了过去,结果是一样的,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接。
我慌了。
为了不惊动公司的员工,我叫把谢朝阳叫到了公司,让他开着公司的车带我一起去方峻的家。一路上,我不断地催促他“快点开,快点开”,我心里老觉得方峻出事了。
方峻的家很大,一百六十多平米的房子,复式的,我听他说过,当初买了这房子是为了方便李晓蓓,因为她常常出去演出往机场跑,所以才花了大价钱在机场边儿上买了这套房子,不想,住进去没有几年,李晓蓓就勾搭上了那个导游,同方峻离了婚。
我和谢朝阳来到方峻的门口,先按了门铃,等了十来分钟都没有动静。我在门口打通了方峻的电话,铃声从房子里面传出来,但听不到任何方峻待在家里的动静,我又打李晓蓓的电话,铃声传了出来……
“坏了,坏了,方峻出事了,方峻肯定出事了……”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下子哭了出来。
“砸门,谢朝阳,快把门砸开。”我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谢朝阳抱着我,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会的,不会的,你别着急,方峻没事儿,睡过头了。”
我挣脱开谢朝阳的胳膊,死命地朝门踢过去,当然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种高档小区的防盗门也高档得厉害。
“怎么办,怎么办谢朝阳……方峻肯定出事了,李晓蓓肯定跟他同归于尽了,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谢朝阳也被我的表情吓坏了,一时没了主意。
“报警!”他果断地说道。
五分钟不到,警车来了,我像见到了亲爹似的扑了上去:“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快点把门撞开,方峻肯定出事了,肯定出事了……”经过这几分钟的等待,我一刻也没有停止在门外扯着嗓子喊方峻的名字,然而房子里面静得可怕,因此我更加断定方峻是出了意外。
一个警察拉住了我的胳膊,“你冷静点儿。是你报的警?”
“是我,我报的警。”谢朝阳走上去给警察介绍情况,介绍完之后他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是有点不对劲,两个人的手机都能打通,还都能听见声音,怎么就是没人答应呢。”
两个警察商量了一下,一个人向领导汇报去了,另一个找来了保安,跟他一起撬开了房门。
“快叫救护车!”第一个进去的警察一进到房子里面就对外面吼。
我一听,立刻瘫坐到了地上,哇哇地大嚎起来。
“果然出事了,果然出事了……”我抱着谢朝阳的肩膀喘不过气来,“都赖你,我说早点报警你非说没事……”
外面的警笛声大作,又来了好几辆警车,一个后赶来的警察粗暴地叫我站远点,之后他在我呆过的地方拉起了警戒线。
救护车尖叫着开了过来,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大夫闪电似的从我眼前划了过去,他们在屋子里鼓捣了半天,最后把李晓蓓和方峻抬了出来。
先出来的是李晓蓓,她躺在担架上面,胳膊垂着,乌黑的长头发也从担架的一边飘散下来,在空中荡来荡去,她的脸苍白苍白的,鼻孔里渗出血来,我不敢再继续看她,我觉得如果她在天有灵,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方峻也被抬了出来,他的衬衫胸前湿了一片,脸色蜡黄,胳膊上还留着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方峻,方峻!”想向冲过去叫醒他,却被两个警察拦住,我有些不甘心,仍在使劲地喊他,“方峻,方峻!是我,王陆!方峻,醒醒……”一个警察从身后抱着我的腰,我四肢悬空,像被人从水中提离开的乌龟一样,使劲地在空气中晃荡着四肢。
没多久,救护车又尖叫着开走了,我听见谢朝阳问一个大夫,他们的情况怎么样,那个大夫头也没抬说道:“两个人都还有呼吸,但很危险,得马上抢救。”
我拉着谢朝阳就想往医院跑,被警察给拉住了,他要给我们做记录。
坐在警车里做记录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直晃动着李晓蓓躺在担架上的那张脸,还有她散落在空中的黑头发……哎,谁知道警察会不会抓我去坐牢呢!
第五部分第32节 事情经过
李晓蓓的死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重新意识到生命只不过是一个季节,而女人的生命也只不过是一只花朵的季节。
我不知道,在她活着的时候,还有多少女人像我一样嫉妒过她,自信、美丽、骄傲,我每次见到她都会感到自惭形秽,虽然我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丑女人,我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注意保养皮肤,刻意修饰着自己,但我每次见到李晓蓓,都会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粗手大脚的乡下妞,连方童童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感叹:“真不知道李晓蓓是怎么长的”!言外之意就是李晓蓓的相貌太完美了。
方峻说是我害死了李晓蓓,我找不到替自己辩解的言语,实际上,可能确实是我害死了她。
照片贴出来的第二天早晨,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李晓蓓偷情的照片,上厕所和洗漱的人彼此大声地谈论着这些照片的来历,谈论着李晓蓓,猜测着那个男人究竟是老板还是政客。对于住在歌舞团宿舍的人来说,那个早晨是有趣的一天的开始。
当大家饶有兴致谈论猜测的时候李晓蓓在睡着,接近中午,她才懒懒地打开房门,她像往常一样到公共的洗漱间去刷牙,在门口她撞倒了一位女同事,还没等李晓蓓向她说声对不起,那个同事已经窃笑着跑开了,李晓蓓感到莫名其妙,但当她洗漱完毕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镜子上赫然贴着她自己照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地愤怒可想而知。镜子上的照片被她扯下撕得粉碎。她流着眼泪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门口她看到了另外的一张照片,然后她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她从楼道的一个尽头跑到另一个尽头,她当然不知道那是我的杰作……
据说,在最初的那几天当中,歌舞团上上下下都在流传着一个好事者杜撰出来的有关李晓蓓的轶事,他们说那个男的是个高干,为了李晓蓓抛妻弃子,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找人偷拍了这些照片,贴出来教训李晓蓓一下。
我仔细想了想,为什么那么多人会站在一个虚构的被男人抛弃的中年女人立场上往死里谴责李晓蓓?其实他们谴责的是这个社会,只是李晓蓓被当成了坏女人的典型而已,这就好比全体妇女都参加了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集体运动,当社会突然说这是不对的,可耻的,需要找一个参加运动的对象来批判一下的时候,所有人都跑了,社会没抓住他们的证据,只有李晓蓓和那个男人的赤裸的照片留在宿舍楼里,于是她理所当然成为了一个倒霉蛋。歌舞团里本来女人就多,她们更加歇斯底里的羞辱、鄙视李晓蓓,无非是想借此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想象不出李晓蓓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哭泣是一个什么模样,她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双手捧着被子角儿,用牙齿咬破了嘴唇,任眼泪簌簌的流下来吗?
在照片被贴出来之前,歌舞团把李晓蓓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准备送她到德国深造。随着流言传播的面积越来越扩大、影响也越来越恶劣,歌舞团领导那里收到的有关李晓蓓个人生活不检点以及业务能力低下的检举信也越来越厚,不过也不能怪谁,落井下石的事儿谁都乐意干,反正大家都看出来了,李晓蓓这辈子恐怕爬不出那口深井了。
一无所有的李晓蓓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方峻,最后一次,方峻接起来,李晓蓓问方峻是谁干的,方峻说不知道,李晓蓓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事儿?方峻说不知道,李晓蓓又说你连我问的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你就说不知道?方峻说我确实不知道……
一连几个晚上李晓蓓都守在方峻的门口,她敲门,方峻不理,她喊,方峻不理,最后李晓蓓写了一张纸条塞到了门缝里,方峻早上起来看到了,打开来,里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给我一天,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永远不再烦你。
方峻流着眼泪给李晓蓓打了电话,那一整天,李晓蓓都在打扫房间,她把楼上楼下的房子全部按照自己的标准收拾了一遍,擦地、浇花、洗衣服、做饭,她俨然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的模样。方峻就带着五一在客厅里撒欢儿,玩具散落得到处都是,李晓蓓像个幸福太太一样嗔怪着他们……方峻回想起来,那一天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就是他想要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方峻说他其实想跟李晓蓓彻底地谈一次,他太想留住那种家的感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晓蓓起床给五一做了早饭,然后她送五一去幼儿园,那时候方峻还在梦里。他忽然感觉到有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他身上绕来绕去,弄得他浑身痒痒,他想坐起来,却感到浑身酸疼,当他张开惺忪的睡眼的时候才发现,李晓蓓已经用绳子把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李晓蓓的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坐在方峻身边,她一直对着方峻笑,是那种很满足也很绝望的微笑。
方峻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呵斥李晓蓓别干傻事,让李晓蓓放开他。
李晓蓓定定地看着他很长时间,最后她说:“我被男人骗过,男人也被我骗过,我跟那些男人之间已经扯平了。唯独你方峻,你永远欠我的,我对你的感情有多么深厚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永远欠我的,所以我要你陪着我,我们一起死,从头再做夫妻。”说着话,她揪着方峻的头发把半瓶药水灌进他嘴里,而后,李晓蓓自己缓缓喝下了剩下的半瓶药水。
医生说方峻能活过来是因为李晓蓓灌他喝药水的时候他一直在挣扎,所以那半瓶药水实际灌到他嘴里的并不多,他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方峻却与我彻底的决裂了,他恨我。
当得知他已经醒了过来,我第一个冲进了急救室,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我措手不及,在他没有醒过来之前我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拼命给方童童打电话,另外一件就是哭。
“菩萨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我冲到病床边,紧紧抱住了方峻,“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整个身体一直在发抖。
方峻很艰难地张开了眼睛,灰蒙蒙的目光看了看我。“李晓蓓呢?”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
我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
“这个……方峻,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我躲避着他的眼睛。
“李晓蓓呢?”他又问,“我有话跟她说。”
“她……在……她在抢救,不过……不过已经没事了,在另外的病房。”由于心虚,我的声音也开始发抖起来。
“她能来吗?”
“……不能,她跟你一样,躺着呢。”
方峻挣扎着想起来,被我按住。“我去看她。”方峻说得异常坚决。
“不行!”我手忙脚乱地按着他,“不行,你不能去,她睡着了。”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滴到方峻脸上。
“那你帮我告诉她一声儿,你受累现在就去替我跟她说一句,我懂了,她对我的情意我全懂了……”方峻也哭了,他显得有些激动,紧紧抓着我的手,“王陆,你帮我个忙儿,帮我定酒席,我要再把李晓蓓娶回来……”
我的脑海当中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方峻的话分明是传进了我的耳朵里,但我却觉得特别恍惚。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替他做,但我依然用力地点着头。
李商隐是个大好人,他在好几千年以前就替方峻写好了悼词——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而李晓蓓这个傻女人,她终于等来了方峻的回心转意,只是可惜,她是拿命赢得了这最后的胜利。
第五部分第33节 忏悔
谁也不肯去把李晓蓓的事儿告诉方峻。在打通方童童的电话之前,我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为了能赶在她开机的时候把电话打进去,我真的是日夜兼程地拨,手指都肿了,最后是老天爷可怜我,她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我先告诉她李晓蓓的事,跟我想象当中的一样,方童童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我又告诉她方峻还躺在医院里,她的声音立刻就在电话里爆炸开来,把李晓蓓及其全家问候了一个遍。想来想去,我实在没有勇气告诉她有关我贴照片的细节,但我已经感觉到了,一场风暴随即将随方童童的返回而爆发。
第二天的午夜里,我背着谢朝阳,偷偷溜进了方峻的病房。虽然外面天寒地冻,整个医院里却暖和得有点过分,可是很奇怪,我一迈进病区脑海里就马上想到了太平间的冷柜,李晓蓓很冷,她就躺在那里。
我在方峻病房的门口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把门推开,把头探了进去。方峻睡着,穿着医院里单调的篮白条的病号服躺在床上,被子搭到了床边。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方峻的眉头微微蹙着,鼻子尖上渗出点点的汗珠,我看了他好半天,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最后我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的手一下子被方峻给拽了过去,“李晓蓓!”他呼喊着醒了过来。
“是我。”我的声音很低,方峻看到我神色有些黯淡。
“我刚才还梦到了李晓蓓,她站在雪地里,特别空旷,到处是雪……”方峻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他梦里与李晓蓓有关的一切的细节,“李晓蓓穿着我们结婚时候买的那件长身的大衣,似乎在等人,无论我怎么喊,她都不肯转过头来……”他的言语间有些不解,“噢,对了,你来干吗?”
我的心里酸酸的,面对方峻疑惑的眼神,我有些不知所措。
“明天方童童就回来了……”一边说话我一边看着方峻的脸,他的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都能让我的心中翻江倒海地一阵疼痛。“有件事儿,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现在告诉你……方峻,我原打算明天让童童跟你说的,因为,因为……因为我怕你承受不住……”
说道这里,我觉得方峻心里好像已经明白了我要跟他说的事情,他努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很努力地把眼睛张得很大,不让眼泪掉出来,继而,他冷冷地看着我,他内心焦急地想证实一些什么,但他就是不问我,他在酝酿着对我的愤怒和痛恨。
我不敢再直视方峻,借着病房里昏黄的光线,我依稀看到他哭了。
“其实李晓蓓没有抢救过来,她已经……已经……已经死了。”我没有再和方峻绕圈子,以最快的速度把憋在心里的话倒了出来。
之后,我紧紧抓着方峻的肩膀,我绞尽脑汁在想一些可以给他一点安慰的言语,我的嘴唇却一直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峻……”
方峻从背后抽出枕头,重重地摔向我的脸,“你滚开!”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你害死了她!是你王陆害死了李晓蓓!”他把身上的被子也扔向我,又转身去划拉小桌子上的东西,他抓起一个装着水的玻璃杯,恶狠狠地扔向了我。
那只杯子飞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退到了墙角,我嘴里含含糊糊地在向他做一些解释,但具体说的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当那只杯子重重地在我的额前撞得粉身碎骨的瞬间里,我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其实她根本不爱你,她只是不能容忍居然会有男人对她李晓蓓无动于衷罢了!”我听见自己对方峻大声地咆哮着。
殷红的血从额头冒出来,跟我的眼泪混合到一起,一滴一滴滚落在地上,病房的一侧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因为病房里的声响惊动了值班护士。
“你想想吧,如果她真的爱你,她会忍心带你去死?她爱谁呢?五一是她的女儿,她爱吗?如果你跟她一起死了,五一怎么办?她跟你说的都是假话,其实根本不爱你,她恨你,你真的以为她是因为那些照片,她是被我打败了?根本不是的,她是输给了她自己。她是看到无论如何不能把你拉回到她身边了,李晓蓓太骄傲了,她不能承受这种失败所以才会自杀!”尽管方峻在我的面前虚弱地颤抖着,我仍说得斩钉截铁。
几个睡眼惺忪的护士冲了进来,她们看到病房内的情景简直对我气急败坏,其中一个瘦瘦的小四眼儿不由分说地喷了我一脸口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病房吗?病人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承担……”
我靠在墙上,看着那些年轻的小护士手忙脚乱地为方峻整理凌乱的病床,她们把他强行按倒在床上,拿出各种仪器给他测量,而方峻,自始至终恨恨地看着我。
一个护士叫我去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口,我默默地跟着她向外走去。
“王陆!”方峻忽然大喊了一声,我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他,“我永远、永远、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他一连三个永远像尖刀一样重重地扎在我的心头。
我固执地跟他对视着,“滚!”他又吼了一声,在我身后的护士连忙拽着我的胳膊向外走。
“等会儿。”我挣脱了护士,径直走到方峻的病床前,对着他地脸重重地“呸”了一口,然后我飞快地离开的病房。护士在很小心地替我处理伤口,很奇怪,我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神色漠然地一直在门诊室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回到家里已经凌晨四点钟了,谢朝阳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里,他正准备出去找我,见到我额头的绷带,他着实吓了一跳,不停地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脸几乎冻僵了,忘记了该怎样去哭去笑,我机械地被谢朝阳带进了卧室,被他用被子裹了一个严严实实。谢朝阳抱着我,眼神焦急得快要燃烧起来,“到底怎么了王陆,你跟我说。”
“谢朝阳,我可能做了一件缺德事儿,我心里特别害怕……我不想告诉你,我怕你离开我……”我终于又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对谢朝阳说:“你永远都别问我,你答应我,永远都别问我做过什么,我不愿意去想这事儿……”
谢朝阳一边替我擦着鼻涕和眼泪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问,不问,我永远都不问你,我什么都不管,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他说,“王陆,我爱你。”他又说。
我瞥见了躲在墙角的被吓坏了的嘎嘎,在它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它永远不可能了解我做过了什么。
“我不要你的爱,我只要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我永远不要那些死不要脸的爱情。”
第五部分第34节 分手
方童童回来了,她先去医院看过了方峻,才到我家来。她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嘎嘎洗澡,我一个星期给嘎嘎洗一次,通常用高压喷雾器对着她的羽毛狂滋,然后再把它送到阳台上去晒太阳,但偶尔也会弄一大盆温水让嘎嘎自己进去泡着,我总怀疑嘎嘎的智商不高,因为它好像完全失去了作为一只鸭子的特性,它不喜欢游水,经常紧张得身体僵硬。为此,我在大水盆里放了一个板凳,让嘎嘎站到水里的板凳上。
嘎嘎一看到方童童,兴奋地从水里跳了出来,扑棱着双翅向她奔去。方童童格格笑着招呼嘎嘎:“嘎嘎——嘎嘎——想我了没有?”嘎嘎为了表示它很想念方童童使劲儿地跳起来,足有一米高,房间里全都是从它身上摔出来的水珠,方童童笑得更欢了,“呵,瞧你把嘎嘎喂得都肥成这样了,再这么长下去,离那什么不远了。”方童童喜欢逗嘎嘎说把它做成烤鸭,每次嘎嘎一听到“烤”字就开始发疯,吸取了教训,方童童也学乖了,她把“烤”说成了“那什么”。
我的心情并不好,所以只是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说道:“看来方总的心情不错嘛!这次出游不会是你的蜜月吧!”
“想哪去了你,哪,我给你买的茶叶。”她把一包东西放在餐桌上,“你的前额怎么啦?”
我很诧异居然方峻都没有对方童童说我们在病房争吵的事儿。很快,我的心里就感到了一种隐隐的痛,看来方峻是真的不打算再跟我做回朋友了,只有你刻骨地厌恶某个人的时候,你才不会跟任何人再去提起。
“方峻没有告诉你?”我歪着脸,尽量保持着平静,“你们聊得怎么样?”
方童童双手捧着脸颊揉搓了几下,然后掏出烟来,重重地抽了几口。“能怎么样啊,我这个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死了,他反而觉得压根就离不开人家来着!分明是李晓蓓自己活够了,想死的时候拉着他去做个垫背的,可他却非说是他逼死了李晓蓓!王陆你说,有这么自己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的吗!”她被烟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眼泪也被呛了出来,好半天,她才恢复过来,“唉,”她叹息着,“只是可怜了五一,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
“那李晓蓓的追悼会开在什么时候?”
“不知道,管她呢!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有今天都是她自己作(zuo)出来的,能怪谁?好好的日子不过!”方童童说得咬牙切齿,我看得出来,她丝毫不为李晓蓓的死感到伤心。
与李晓蓓的自杀和方峻的险些丧命比起来,方童童更乐意跟我唠叨她和小涛这次旅行当中发生的故事。她在小涛面前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年龄,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小涛也终于承认他现在根本离不开方童童。方童童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她就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充满着羞涩和欣喜。
方童童不敢确实小涛对她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她问我有没有可能小涛已经完完全全爱上了她。
其实对于小涛对方童童的感情我是完全相信的,我相信小涛爱上了方童童的全部,包括她的外表和内心,也许还有一点点财富,我不知道。
我跟方童童在家里聊了一个下午,我把我贴李晓蓓照片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方童童并不惊讶,她甚至觉得这样对李晓蓓还算客气的!在她的开导之下,我的心情有了一些好转,接近傍晚,我提出让她开车带我出去走走,顺便吃点东西。
我们俩开车来到了一家披萨店,这里的烤鸡翅和沙拉我都喜欢吃。以前,我每次来这吃东西都带上五一,她爱吃披萨,每一次她来这总会自己嘀咕一句:“要是我妈妈也在就好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妈妈也很爱吃披萨。
这家店周围有很多商场,很多年轻人喜欢来这吃东西,很多情侣,我想我喜欢到这来的原因当中,除了鸡翅还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这里能够看到那些来来往往的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我喜欢看着他们,从他们的穿衣打扮上面寻找到一些流行的因素去装饰自己,我深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我和方童童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点了吃的东西,方童童起身去了厕所,我则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焦急地等待着披萨。
萧雪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她的对面,高高大大的小涛坐在那里,我下意识地趴在桌子上避免让萧雪发现。他们好像正在平静地探讨着一些什么问题,萧雪的脸上看不到笑容,似乎也没有难过。小涛背对着我,他一直在对萧雪说着什么,我猜,他们谈话的内容与方童童有关。
“看什么呢你!”方童童坐在我的对面,转过身子顺着我的目光向后张望着。
“没什么。”我慌忙把目光收回来,“对了童童,萧雪那边怎么办?”
“小涛说他自己会处理好的。”方童童淡淡地说,她的神情告诉我,压根儿她就没考虑这档子事儿,“再说了,这些日子小涛都没跟她见面儿了,她自己也应该能有点感觉吧。”
趁着服务生端来饮料的工夫,我又向萧雪的方向望了过去,两个人好像陷入了僵局,萧雪冷漠地盯着她对面的小涛,好像在等待他回答什么。然后小涛缓缓地点了点头,萧雪的表情开始有了一些变化,她将脸转到一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童童,萧雪也很不容易,她为了小涛受了很多委屈,”我一想起萧雪被人欺负的事儿心里就发酸,“她呀,傻着呢,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跟小涛成家立业来着……”
“得了,得了,得了!”方童童忽然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别跟我说这个行不行!谁比谁容易啊?你容易还是我容易?”她白了我一眼,夹起一块苹果扔进嘴里。“小姐,给我加一杯橙汁儿!”见我不理她,方童童转身冲着距离我们八丈远的服务员吆喝道。
这声音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包括萧雪。当她和我的目光碰在空气中的时候,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萧雪的表情告诉我她已经开始跟小涛有了争吵。
果然,她也看到了方童童,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站到了我们的身边。
“萧雪。”我淡淡地招呼了她一声,“一块坐吧。”
小涛也赶了过来,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方童童。
我从桌子下踢了踢方童童,提醒她注意一下风度。
“噢,你们也在啊。”方童童懒洋洋地翻着白眼,“一起坐吧。”我明显感到了方童童眼中的一丝醋意,原来姐弟恋除了叫姐弟恋之外,跟我们普通的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同,照样也会争风吃醋。
小涛抢先坐到了方童童的一边,我也拉着萧雪跟我坐到了一起。“这个……萧雪,你看,你还要吃点什么?”气氛实在尴尬,方童童开始黑着脸不说话,小涛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方童童,让我觉得萧雪有些可怜。
“王陆姐,不用客气了,我有几句话说给方总,说完了,我就走。”萧雪冷冷地看着方童童。
方童童轻蔑地看了看萧雪,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用说了萧雪,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方童童仰着脸看着萧雪,“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上次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样,等到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的时候,你再来找我说那几句话吧。”方童童一副谈判的口气,简直有些不可理喻。
萧雪的嘴唇几乎快咬出血来了,我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在做着争斗,如果她现在说了她想说的话,就赢得了本来就属于她的高姿态,如果她不说,可能得到的是她发展的大好机会,我想,对于方童童在业内的影响力萧雪比我还要清楚,所以她终于还是屈服了,败下阵来,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小跑着出了餐厅。
“这不是交易。”方童童看了看萧雪的背影之后对我说。
“如果我是萧雪,我会再识时务一点儿,我趴在地上给你添脚趾头!”我的怒火随着萧雪的离开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我蓦地发现,原来有钱的好处不仅仅体现在对物质的享受上,还有精神上的高贵,似乎人民币真的可以把人垫得很高,高到别人够不着的地方。
“你来什么劲呀!”
“够了!方童童,我看够了你表演了!什么东西!”我恶狠狠地吼叫着,像只受伤的猴子一样走出了餐厅。
从前的时候,和方童童在一家酒馆里谈起让我伤神的那些过往的爱情,我说有一种爱情我是不会要的,那种明明知道留住人却留不住心的爱人我坚决不要,因为爱情少了心就好像一个人没有了灵魂一样。对我的看法方童童毫不认同,她大笑我老土,还说:“既然留不住爱人的心,那就想尽办法留住人,好过没有。”你看,这就是我与方童童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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