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采药记 水栒子

_{上山采药，是溶入每一个中医药工作者血液中的祖训。为了更好地完成道地药材研究，也为了锻炼培养本草团队实践技能，2009年6月15日，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本草文献室一行七人踏上松山之旅，开始了认药采药实践活动。}

□ 梁飞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本草文献室

松山自然保护区地处北京市延庆县西北部，于1985年建立，1986年经国务院批准划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区内的药用植物种类多达300余种，是中医药科研考察、教学实习的理想场所。

第一日 初探松山景

自清晨出发，经过三四个小时的辗转乘车，上午十点，终于进入了松山自然保护区。安顿妥当后，早已按捺不住的我们，装配完毕，立刻沿着山间径道启程了。今日的任务是观察、采集住地附近的野生草药，一行人各个摩拳擦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环视四方，极目天舒。轻快地踏着碎碎的砂石路，尽情呼吸弥漫着芳草清香的空气，倾听风抚花叶的声响，不远处，但见山石之间翠绿一片，零星点缀着姹紫嫣红，只觉神清气爽。

最先被我们发现的是车前。车前，古称当道，车前、道旁、路边甚多，叶子平铺在地上，似乎被车轮碾过，不禁暗自佩服古人，起的名称如此贴切。

不远处是鸭跖草，很有个性的外形，三片卵状披针形的尖叶舒展开来，恰似鸭足一般，只不过是嫩绿嫩绿的，很是可爱。

一旁挺立着几株景天三七。黄绿色的花瓣托起很多个小小的黄色花苞，紧密地簇成小花伞样的大花序。

再往前走，沙石堆上端庄地绽放着莲台般的瓦松，有淡黄色的、浅绿色的，真是感叹原来在沙砾中也能长出不染纤尘的莲花。走过几步，岩面上栖息着一只蜥蜴，我们兴奋地将镜头对准他，而他居然大方地昂起小脑袋，长长的尾巴，细细的五趾，全身闪耀着金属光泽，两只突起的眼睛望着镜头，布满疑惑。

粉红色的打破碗碗花有点儿像牵牛花，也像比较特别的碗，我们看到的其实是花瓣状的萼片，真正的花很小。忍不住采了一朵，回去吃饭时检验一下：不晓得会不会打破碗……

小憩片刻，步出林中，悠然又见另一山、另一片天地，大有豁然洞开之意境。

接着出现的有青涩的山核桃，繁茂的蝙蝠葛，芬芳的薄荷，叶子像芭蕉扇一般大小的牛蒡子，开着白色五星样小花的穿心莲，闪烁在绿草丛中的蓝色精灵勿忘我，还有苦参、苍术、白术、山杏、酸枣、桔梗、萝藦、葎草、苦荬菜、糖芥、防风、鸦葱、太平花、地黄、覆盆子、艾蒿、香蒲、麻黄、各式各样的铁线莲、品种众多的委陵菜……

晚间，我们依然热情不减，围作一团，认真地鉴定所采药材的种属类别，一边是手持植株、对照书本，一边是整理图片、认真记录，忙碌到近11点。初战告捷，采到了60多种药物，成绩斐然，而明天将是真正的进山考察。

第二日 采药沐雨情

山间的清晨没有嘈杂，只有鸟雀的鸣啭、花叶的芬芳。今日正式登山采药，只可惜乌云紧蹙，天色阴霾，呈现山雨欲来之势。刚走不远，就见益母草，叶片交互对生，青绿鲜嫩，每片叶子都被两个深裂分成三片，每一小片又有浅裂。

天门冬悬在岩缝，柔软地下垂着，叶子似扁扁的松针，柔嫩而有光泽，从远处看整个天门冬就好像毛茸茸的绿色线团。

或许山间多风雨，植株们多喜欢长成伞状，不仅方便自己，且能帮助邻里，兔儿伞就是。叶柄亦是高高挺立，叶片呈圆盾形，掌状分裂，直达中心，裂片又有分裂，边缘是不规则的锐齿。不过伞下没有可爱的兔儿在避雨，倒是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宝贝：蟾蜍。蟾蜍静静地趴在雨泥中，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背部土黄色的皮肤类似树皮，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最大的一对位于头侧上方。古人不以貌取人，亦不以貌取物，赋予蟾蜍富贵吉祥、幸福美好的蕴义。

我们席地而坐，正准备好好休整一番，细碎的雨滴便开始绵绵不绝地滴落在身上，本以为山雨只是略表欢迎、点到即止，却不想雨势愈来愈急，终于瓢泼而下，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返回。

回到住地，同伴将采回的一株巨大黄精向大家展示，足有一人高，圆柱形的茎干直挺着，叶片是线状披针形的，先端渐尖并卷曲，五枚轮生。根茎横生，肥大肉质，白色，呈扁圆形。我们将根茎洗净，每人切上一片细细品尝。入口酥脆，只觉淡淡的香甜沁入口舌，再欲回味，却又没了踪迹。

第三日 经行荒野趣

今日再上松山，备感亲切，换走又一条山道，所遇自是不同。

天南星一丛一丛散落林间。长长的叶柄挺立着，叶片呈放射状展向四周，叶子的尖端形成细丝悠悠垂下，真是一把别致的伞。旁边挺立的是有名的佛焰苞，肉穗花序被形似花冠的总苞片包裹，苞片被称为“佛焰苞”，顾名思义，恰似寺院供桌上一枝插着蜡烛的烛台。伞遮住了山雨，佛焰在苞中长明不熄。

穿山龙茎长叶繁，叶子是掌状心形，边缘有三角状浅裂，远望之屈曲盘旋，一股穿山越岭的气势扑面而来。鬼箭羽健壮的枝干上，相对应两侧生有扁条状木栓翅，远望之但见强弩弯张，箭在弦上，势不可挡。百合花盛开着，有的在羞涩地低垂，有的在慵懒地平卧，黄色、白色、粉色、紫色，美丽如斯。

还有怒放的白色丁香，扁扁的鸢尾，青翠盘曲的小小卷柏，叶片卷曲的优雅石竹，枝头缀着粉红色灯笼样小花的苦参，还有沙参、黄芪、白苏、橡树、玉竹、荠苨……

然后是白头翁，全身上下密布着白白的长长的柔毛。植株顶端，花朵凋谢后的花柱形如银丝垂落，覆盖住了果实，如同孱弱的白头老翁。白头翁是散落在山壁一侧的，另一侧是斜坡，坡沿杂草丛生，乱石堆叠，本未有人在意。正待继续前行，有人眼明手快，拦住大伙，用手一指，悄声道：“蛇！”顺着手势望去，但见一条手腕粗细的蛇盘卧在近旁的草丛中，身上是黄黑相间的环状纹带，蛇头正微微翘起，吐着蛇信。

不寒而栗！刚才若是有人冒冒失失地误入草丛……是进是退？我们面面相觑，虽然害怕，但谁也没有退回的意思。彼此壮壮胆，看那蛇似乎也未发现我们，或许还不清醒，我们最终选择了前进。上得一片平地，正是歇息的好去处。其实是天然的大石，石面饱经风雨的抚摩洗沐，甚是平整光洁。大伙放逸地伸展疲倦的身体，并排躺下，体味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潇洒豁达，早已忘却刚才的战战兢兢。

第四日 勇攀海陀峰

海陀山是北京第二高峰，今日的目标就是攀上峰顶。

艳丽的有斑百合花枝招展，在一片绿草丛中甚是出众。紫斑风铃草，花如其名，好似白玉雕琢的风铃，缀在花枝顶端，白中透露紫斑，犹显可爱。

蒲公英不时出现在草丛中，洁白的绒球缀在长长的花茎上，随风摇摆，似欲飘飞而去。轻轻采起一朵蒲公英，拿在手中，日本女作家壶井荣曾深情地写到：“一旦扎下根，不怕遭践踏被踩响，还是一回又一回地爬起来，开出小小花朵来的蒲公英！我爱它这忍耐的坚强和朴素的纯美……”

不远处是一片美蔷薇，粉红色、紫红色的花朵绽放着，淡淡清香飘在空中。水栒子、照山白间杂而立，花容盛开，如同一团又一团雪花散落枝头。然后是萱草。扁扁的叶片优雅地舒展着，汇合成一片青翠，细长的花葶坚挺着耸立丛间，托起伞状的花朵。花大而醒目，散发出淡黄的光晕。

雾气越来越浓，彼此之间已难相辨，远处便只见白茫茫一片。等到走在林荫之中，才发现泥草湿滑，几乎无处着脚，加之坡沿陡峭，我们步履蹒跚、小心翼翼，却见导游伯伯，年过半百，双手后搭，轻身健步，如履平地，暗自琢磨他是否日食黄精……我们也不甘示弱，充分发扬团队合作精神，互相搀扶，攀爬而上。

居然在草丛中看到了野罂粟的花影，四片淡黄色倒卵形花瓣合拢而成的喇叭状花朵，羞涩的低垂着，在雾珠的滋润下愈发娇嫩。

最令人兴奋的是，我们还见到了金莲花！七片金黄色花瓣融成的妙洁的花朵端坐在长长的花梗顶端，光芒闪耀，八风不动……

最后登上海拔2100多米的海陀！迎接我们的，正是像海浪一般扑面的水雾，茫茫一片，飘飘渺渺，朦朦胧胧。我们腾云驾雾般飘来飘去，只觉自己身处于人间仙境，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修得正果、羽化成仙了。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短短的几日松山之行获益匪浅、回味悠长，而日后待读的书还有很多，待行的路还将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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